栽落之前,纪明达被七手八脚扶住。
王嬷嬷吓得魂都要飞走了,有好一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拼命比划着,引着众人把姑奶奶放到床上。
她到底四十来岁人了,服侍姑奶奶十八年,一边捂着心口怕自己也栽倒,一边已经想到:“奶奶这是一天没吃饭,又奔波这么远劳累着的!快去把人参切几片来给奶奶含着!”
这京外一时也抓不着个好大夫,幸好带了参!
大丫头忙去开了参匣,也不管薄厚,赶紧切了一片来放在奶奶嘴里。王嬷嬷又亲手给奶奶喂了两口水。
看奶奶还知道往下咽,且没让参片呛着噎着,她才算是把想死的心稍稍减了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若奶奶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两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能不能饶了她,她全家以后还活不活了,就是她自己,把奶奶亲手奶到伺候到这么大,奶奶出事,不是剜她心上的肉吗!
王嬷嬷亲自守在床边,让人快去庄子上找大夫,不管好赖都快请来给奶奶诊诊,又让备好车马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回家。
“不回。”
纪明达从她身后发出虚弱但坚决的声音:“也不许去请大夫。”
“奶奶!”王嬷嬷连忙回头。
“不回去。”纪明达挣扎着要坐起来,狠狠命人,“不回!谁也不许收拾东西!”
“我的奶奶!”王嬷嬷在床沿跪下了,“就算不回去,好歹让大夫来诊诊看看,算奴才求您了!”
“嬷嬷,我只是饿着了,累了。”
稍稍起来了这几寸,纪明达眼前又觉得发晕。
她只能无力躺下,吩咐道:“给我端碗粥来,我吃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能请大夫。一请,庄子上人人知道出事,隔壁庄子近在咫尺,自然也会听见。
她当然不能出事。
她才成婚不到三个月。梦里温从阳平定东羌、得封骠骑大将军,应至少是他成婚五年之后了。
她当然不会出事。
老天已经给了她这样的警示指引,她当然更不会将日子过得一团糟、处处比不上旁人!
一个庄子罢了。
娘多年来疼爱一妹妹,自然会给一份丰厚的添妆,不给反而才奇怪。
除了这个庄子和几样首饰之外,也并未听得娘还给一妹妹添了什么。
她不但有娘给的田庄、银两,还有祖母给的银两和房舍,还有父亲给的银两。一妹妹多的三万压箱银实际是补给崔家,家里哪个女儿嫁去崔家都会有,并非娘格外偏疼一妹妹。
虽然隔壁庄子是她这庄子的两倍大——
纪明达揉着太阳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个庄子而已。
她难道还缺一个庄子吗!
王嬷嬷亲手捧了一个大托盘过来,里面放着燕窝粥、粳米清粥、红枣粥等四五样粥汤,还有荤素凉热等三四样清淡小菜。
纪明达只要清粥,一口口不知味道地吃尽了。
“今日就睡罢。”她昏沉沉漱了口,“明日我要见庄头。”
王嬷嬷只能答应着。
“谁也不许把这里的事说回京里。”纪明达盯着自己的乳母,“谁也不许说。”
王嬷嬷也只能答应。
奶奶睡下了。
王嬷嬷自己守着奶奶,屋内屋外皆无些许人声。可明明窗外是京郊特有的、被放大了的风声、水声、树声、鸟叫,还没到傍晚,下午天就放晴了,日头还明晃晃斜挂在西天上,她却觉得这院子里太暗了,太安静了,安静得她心里发慌,像有大祸将要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