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容的左眼眼皮子跳个不停,伸手揉了揉眉毛,起身披上外衫,离开了甲板,带了两个人手,要去伍行长的府上问个究竟。伍行长的管家客客气气地把他迎了进去,伍行长看见他来了,也很客气。“哪阵香风把欧老板吹到我府上来了?”“伍行长,恐怕你得给我个解释。”“什么?”“你不是答应要跟东印度公司合作吗?苏无问的瓷器又是怎么回事?我们俩连合同都签了,你这又是闹哪一出?”“欧老板消息可真灵通。”“伍行长你就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插手了这件事,那些西洋商人之前都是跟你联络的,苏无问的这批瓷器必定也是经你的手流出去的。伍行长,你恐怕得给我个解释。”“欧老板你别急啊,我们俩是签了份合同,可合同里说你要把你在广州收购到的瓷器全部转让给我,但你可没说不让我跟苏无问合作啊。”欧容脸色铁青:“伍行长,我们事先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而且你跟苏无问的合约都已经解除了。”“那一份确实解除了。”伍行长说到这儿,放下茶盏,抬眸瞥了欧容一眼,“可后来她又来找我,我一心软,又跟她签了一份。”欧容大吃一惊:“你又跟她签了一份?”欧荣反应了过来,“伍行长怕不是故意要跟东印度公司作对。”伍行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我有什么办法,那小妮子哭哭啼啼的,看得人心里难受,你也知道,我们广州十三行做起生意来,向来讲究诚信,在对方没犯错的情况下,毁约这种事情,我还是头一次干,我一听苏无问指责,我心里过意不去,又跟她签了一份。”“伍行长,我知道你们广州十三行向来以诚信为本,可是您也得分清楚这局面,您得弄明白孰轻孰重,苏无问如今是东印度公司要对付的人,您现在又是跟东印度公司站在一伙的,您贸然去帮助苏无问,岂不是有意跟东印度公司为难?”伍行长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不说话,欧容冷静了下来,眯起了眼睛:“伍行长,你该不会是骗我吧,你从没真心打算跟东印度公司合作,是也不是?”伍行长一听这句话急眼了:“骗你做什么?我又没捞到好处,毁合同的那一万两银子也没到我手里来,不是你亲自交给了苏无问?”欧容绕着伍行长慢慢踱了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没捞到好处——你可是跟我东印度公司签了合同了,广州的所有瓷器都要转给你。”伍行长急了:“那合同作废也罢,我可不是存心要从东印度公司那儿捞好处。”“作废,你说得倒是轻巧,那合约作废,我岂不是得赔你两万两银子。”伍行长道:“我岂是这等人,你这银子不必赔我,是我主动要求作废的,不是你想毁约。”“伍行长说的可当真?”“当然是真的。管家!”管家上来了。“管家,去我书房里,把我与欧老板签订的合同拿过来。”管家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份合同回来了。伍行长把这合同往桌子上猛的一拍,向外一推:“你拿去吧!直接销毁了便是,另一份反正在你手上,你把这合同一拿走,我手上便没有了。”欧容靠近桌子,拿起合同,看了看伍行长,又看了看手里的合同,眼神来回切换了几次,把合同折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伍行长,那我可——拿走了?你别反悔。”“我有什么好反悔?我们广州十三行诚信为本,骗你这两万两银子做什么?”欧容暂时气消了,转而又有点开始相信伍行长所言,毕竟广州十三行向来以诚信出名,确实没有随意毁过约,难道真是因为对苏无问心怀愧疚,所以又签下了一份合同?欧容好言好语道:“伍行长别见怪,是我欧容失礼了,这次这批瓷器的事情便作罢,只要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十三行与东印度公司照旧是合作伙伴。”“唉,我已经跟苏无问重新签了合同了,我也没办法。”欧容皱了皱眉,狐疑地看了看他:“合同毁了便是,有什么关系?伍行长难道忘了前车之鉴,又答应若是毁约便要赔付银两?”伍行长低下头,沉默不语。欧容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伍行长是又答应了要赔别人钱了。“伍行长,你这次答应了要给人多少钱?”欧容试探性地问,“五千两?”他见伍行长不说话,便又追问了一句,“该不会又是一万两?”伍行长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让管家去拿来,欧老板自己瞧瞧罢。管家!去把我和苏小姐签订的那份合同拿过来给欧老板过目。”管家应了一声,又往书房里跑了一趟,拿回来一份合同,直接递到了欧容跟前,欧容接过来,管家像是躲瘟疫似的赶忙退了下去。欧容把合同翻过来一瞧,只见上面写着:若是毁约,广州十三行赔偿白银十万两!欧容还没开口说话,伍行长已先道:“欧老板,上次是我不守信用,毁了跟苏小姐的合约,这次实在不能再毁约了。一来广州十三行诚信为本,跟苏小姐订了合约又毁约,传扬出去,面上无光。二来这次要赔付十万两银子,广州十三行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还请欧老板恕罪了。我们广州十三行不是不愿意与东印度公司合作,可是东印度公司晚来了一步,苏小姐已经捷足先登,我们岂能背信弃义?”欧容迟疑了一下,这伍行长该不会是想诈他十万两银子?可是听他这态度,似乎确实不想再毁约,若他当真不与苏无问毁约,那便也不是冲着这十万两银子来的。而且方才他那么爽快的把他与东印度公司签订的合约交了出来,也没诈他个两万两银子,难道伍行长再次签订这份合约,真的只是出于愧疚?:()大清陶瓷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