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段景升毕竟曾是一线刑警,犯罪心理分析、犯罪现场勘查、线索追踪,他一样不落,如果说只看过案子卷宗的段景升比他这个法医更了解凶手,林端百分之百信服。果然,男人转身瞪住段景升,恶癖被说中,他将手中的大砍刀捏得更紧。“你只是想利用他,折磨我。”段景升沉声反问:“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林端闭了闭眼睛,仰头呼气。他的裤兜里塞着一枚细小的解剖刀,是他回到段景升身边后,随身携带着的。本以为要用来割了段景升的喉咙,没想到,另作他用。男人咆哮着冲向段景升,一拳打歪他的脸,然后扔了砍刀,换了一把水果刀,一下又一下朝段景升双肩扎去。水果刀远不如人体骨骼坚硬,刀片卡在骨头上,男人凶恶地拔出,刀子钝了,他阴森冷笑:“那你知道,我更喜欢干死人。”段景升双目如炬,平静地凝视他,两边肩膀血糊糊一团。男人割断绳子,粗粝黝黑的手掌扯下段景升腰间皮带。失血过多,缺氧,段景升微微眯了下眼睛,他望向林端。林端看着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刀子终于磨断粗糙的麻绳,在男人愤怒地抬起斧头、锋刃撞上段景升脖子前,林端悄无声息扑上前,一刀扎进男人颈部主动脉,恶臭黏腻的鲜血喷溅,半空仿佛下起血雨,浇了两人一身。斧头砸地,轰然巨响。林端沉默而冷静地拔出解剖刀,转身去解开绑缚着段景升的麻绳,一切似乎井然有序。缺氧和疼痛带来的晕厥感让段景升张开眼睛,他气喘吁吁地靠在水泥柱上,低头审视被血染红的苍白青年,呢喃着喊他名字:“林端……”“我杀人了。”林端丢下解剖刀,闭上眼睛:“我杀了人,段景升。”那一刻,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段景升挣扎着站起身,一把搂住林端,林端失去力气,整个身体全依托段景升支撑,他紧紧皱着眉头,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停颤抖,像犯起羊癫疯。归来的齐青案子破了。林端在医院里躺着,段景升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比他先出院。市局不少人来探望他,让他安心,危急情况下,杀了凶手算见义勇为、正当防卫,不判刑。小刘小李宽慰了半天,林端始终平静地望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离开了。段景升端着晚餐回来,林端仰坐在病床上发呆。“林端,”段景升心疼道,“饿没,我带了晚饭,过会儿爸妈来探望你。”林端摇了摇头,段景升在他身边坐下,一勺一勺地往林端嘴巴里喂。他喂一口,林端张嘴吃一口,像乖巧懂事的孩子。“市局允许你休假一段时间。”段景升取了纸巾擦他嘴巴:“明天我有位朋友来探望你,你们聊聊。”那位朋友是心理医生。段景升在门外等候,林端和医生似乎没聊几句,至少段景升没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段景升坐在外边的时候就想,是他给林端带来了霉运吗,他其实也想不通,或许那天下午他们没有去鹰眼大桥该多好,林端便不用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绑架,他心疼林端,心疼得要死。医生走出门,和段景升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走了。段景升推门而入,林端总算换了姿势,盘腿坐在床上。“聊得怎样?”段景升很清楚自己在强颜欢笑。“还行。”林端平静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段景升步至他身边,“取cats的美国专家找到了。”林端问:“你肩上的伤怎样?”段景升闻言怔忪,他沉默不语,林端目光闪烁,扭头望向窗外:“让我看看。”“别看了。”段景升揉了揉他的脑袋:“什么也没有。”林端躺回去,用被子遮住脸。段景升摸了摸肩膀,迄今还能感到轻微刺痛,他没在林端面前脱过衣服,怕那些伤吓到他,横七竖八、歪歪扭扭,如同丑陋攀爬的蜈蚣,与去金三角落下的伤疤一道让男人的上半身很不好看。林端有极长时间没做梦,那天晚上是他第二次梦到齐青。置身于相同的茫无边际的黑暗,齐青自深处浮现,他始终带着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了然地问:“你的事儿,做完了?”林端沉默地注视他,未曾开口说话。齐青走到他身边,像段景升揉乱他的顶毛,极为熟稔地拍拍林端脑袋。蓦然四肢发麻,林端有口不能言,他僵立原地。黑暗中一扇光亮的大门从天而降,两人的目光同时为那扇门所吸引,齐青望了过去,神色痴迷,呢喃轻语道:“你看,那是活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