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张丽春,案发时就在慈喻工作,是吗?”段景升走到林端面前,居高临下冷冰冰地开口:“她犯了罪,组织儿童卖|淫,判刑十三年。在狱中,张丽春一头撞墙,自杀了。此后你和你爸爸相依为命,你依靠奖学金上了大学。”林端弯曲上身,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纷至沓来,在岁月深处发出阴森的桀桀怪笑,他是罪犯的儿子,他们用石头砸他、将他推进河里,林端费了很大劲才活着爬上岸。他们看到他就会指指点点:“他妈是个罪犯!”他们冲他愤怒的咆哮:“变态,滚!”那时,段景升是他唯一的光。那位年轻的民警将离家出走的小林端送回家,林爸爸背对儿子偷偷抹去眼泪,从段景升手里接过他,连连朝段景升道谢:“谢谢警察同志,谢谢警察同志!”林端拉着段景升的袖子不肯撒手:“我妈妈不是变态,我也不是!”段景升朗声大笑,揉乱小屁孩的顶毛:“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行吗?”林端点了点头。“回家去吧。”段景升笑着说。夕阳太美好,林端忍住眼泪,苦巴巴地点头。此后,段景升隔三岔五来探望他,给他带些小玩意儿,嘱咐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后来,某一天,段景升消失了,林端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上大学。“你母亲是罪犯,所以大三时你的入党申请没通过,你们家也拿不到低保补助,你本来进不了市局,是任平成亲自保的你。”段景升像在剥洋葱,一下又一下剥开他的过往。途中可怕的刺激气味直冲得林端想掉眼泪。“罪犯的儿子,回市局工作,或者留在我身边,都不太合适吧。”段景升按住林端的后脑勺,逼迫他仰面,他恶狠狠地瞪着他:“林端,要我再说一次吗?”“你、不、配。”——“景哥哥,我妈妈犯了错,你会嫌弃我吗”——“怎么会,你妈妈是你妈妈,你是你,你们不一样,林端是个好孩子。”“对不起。”林端抓紧文件夹,面色惨白,颤抖着说:“对不起。”他一把推开段景升,转身跑了。段景升终于支撑不住,倒退着跌坐回皮椅中,脸上的凶恶悉数化为颓丧,玻璃门外员工不知死活地凑上来打量,段景升愤怒地咆哮:“滚,都他妈给老子滚!”员工作鸟兽散。林端,你走远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段景升紧紧闭上眼睛,因为过渡的激动,胸膛剧烈起伏。ptsd像神出鬼没的恶魔,将他变得暴力和情绪化,齐青死去那一幕伴随林端赤子般的笑脸,在脑海里,纠缠着沉沦。段景升一厢情愿地想,逼走林端,只要看不见他,他迟早能抚平齐青留下的伤疤,让时间带走一切。对林端憎恨、厌恶也好,奇怪的不舍也罢,所有复杂纠葛都将成为过去。段景升瘫坐在皮椅中,仰头望天,后脑勺搭着椅背,抬起手臂,疲惫地蒙住了脸。朱绫到来时,恰好在最混乱的时候。她走出电梯,打算去看看儿子是否适应工作,迎面跑来一个年轻人,不小心撞上了他,年轻人的长相,是那种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好看,他红着眼圈向她道歉:“对不起。”然后撒丫子跑远。朱绫皱了皱眉:“丽春?”她略一沉吟,疾步走向段景升的办公室,地上张丽春那一堆资料被撕成七零八落的碎片,段景升颓废地坐在落地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朱绫小心翼翼捡起张丽春的生平简介,喟然感叹:“这一晃眼,你丽春阿姨也走了十年了。”段景升皱眉:“我认识她?”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沙哑。“她是妈妈的好朋友,小时候经常带你出去玩,忘了?”朱绫恍然发觉:“哦对,你忘了,丽春死后两年,你出任务,撞坏了脑袋。”“哎。”朱绫纳闷:“你把丽春的资料翻出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记起她了。”“她有个小儿子,叫林端,听说在市局当法医,你见过吧。”朱绫怀念道:“当初丽春死后,林爸爸拒绝我们帮助,这些年我和你爸爸偷偷接济他们家,可算把这孩子拉扯大了。”“他上高中后,林爸爸发现我们暗中接济林端,带林端搬家和我们断了联系。”朱绫摇头叹气:“老林这人,拉不下脸,倔脾气,幸好他儿子争气。”“林林打小就想当警察,”朱绫温柔地笑说,“他们家那情况那么艰难,他还能靠自己进入市局,了不起。”“哦对了,刚才过去的年轻人,看那模样像是林林,你们重逢了?”朱绫站起身问,段景升眼底的阴沉和绝望吓了她一跳:“景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