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绶文他们销毁这具尸体,很难再为这女孩沉冤昭雪,林端微微探身,让纽扣里的针孔摄像头对准她,记录下女孩的脸。发丝剥落,头皮有拽拉痕迹。林端看一眼角落里丢着的铁锤,铁锤表面有血迹,他轻声却笃定道:“你们拽着她的头发,在她挣扎时,用这把铁锤击打太阳穴,她死了。”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喋喋不休的男人噤声,过了一会儿,他才骂骂咧咧地开口道:“臭婊|子,她该死!”没有谁生来就该死,林端回头,双目如炬望向他。那男人像被枪口指着,不由自主退后半步,在林端的逼视下恼羞成怒:“别他妈看老子,看她!”他指向死去的周芹芹。林端握着周芹芹的手腕,另一手扶住她的腰,将她翻转身去,旋即趴下脑袋,他发现周芹芹腰背部有大块深黄色区域,与白色皮肤颜色反差巨大,是溃疡面,已经流脓了。林端面色微变,迅速缩回双手,不再触碰那具尸体,仿佛那是末世里可怕的丧尸,他咬紧牙关,捏拳道:“教授,你故意的。”一刹那,师兄的经历冒出脑海。那位师兄进行尸检解剖时,因为操作不当加上防护不足,感染了尸体上尚未失活的hiv病毒,他的葬礼,林端还去过。“我需要艾滋病快速检测点板和全套防护服,否则她的尸体只能摆在这儿。”林端霍然起身,回头望向满脸恐慌的几人:“我看你们谁敢碰。”“妈的,朱绶文,你送来的人,我操|你妈!”得知真相的男人怒火升腾,其他几人也不再拦着,朱绶文被一拳打歪了脑袋,他跺跺脚:“别介,这不还没确定吗!”林端双手平摊,掌心朝上,他的十根指头上都染了周芹芹的血,刚死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体内的艾滋病病毒能维持十几个小时,至少目前,还没有失活。“现在咋办?”有个女人尖声质问,朱绶文捏着袖子擦掉额头汗水,劝道:“这样吧,林端呐,你把周芹芹带去处理了,你是法医,你懂该怎么处理。”“你们谁跟她睡了?!”朱绶文回头问男人,“幸亏他妈的还没开始。”腰肥膀圆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我去买工具,林端留下,你们几个赶紧离开。”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那几个人也顾不上怪罪把周芹芹带来的朱绶文,纷纷慌了神,全凭朱绶文吩咐,连滚带爬离开这座淫|靡与死亡共存的房间。林端斜眼瞥过佯作镇定的朱绶文,回身继续观察周芹芹的状况,尸体逐渐冷却,尸僵开始了,尸斑坠积。“你在这儿待着。”朱绶文急匆匆地留下一句,自外边带上门离开。林端冲到门前,抓住门柄,根本拧不动,朱绶文把门锁了。他心脏狂跳,竭力维持镇静,迅速环顾四周。不行,这间屋子压根就是密室,没有窗子,唯独一扇门还被人从外面锁上。朱绶文到底想做什么?他真的会去带工具回来?林端掏出手机,没信号。为了避免秘密外泄,这座高级会所最深处,充斥了信号屏蔽器。林端背靠墙面,血红色灯光映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他闭了闭眼睛,仰头怅然叹息。未几,烧焦的气味涌入鼻息,门外传来喧闹、嘈杂的叫嚷,脚步声劈里啪啦混乱无措,伴随着“起火了”的尖叫,将整座会所抛入深渊下烈焰燃烧的地狱。着火了!林端猝然瞪大眼睛,火势蔓延扩大,火海翻涌,将钢筋水泥建筑吞没进咆哮的火舌中,墙纸点燃发出凄然绝响,钢筋坍塌,墙上的画框脱落,高温加剧周芹芹尸体的炭化。这才多久,林端甚至来不及细想,橙红色火焰烧塌了房门,黑烟翻滚,他呛得不停咳嗽,燃烧不完全的一氧化碳涌入肺息,毒害血液和神智。朱绶文想把他烧死在这儿,一并烧毁周芹芹的尸体!这丫下手可够狠的,林端前脚还没踏出去,带着火猛烈燃烧的木头架子当头砸下,林端猛地缩回脚,前方烈焰熊熊,彻底拦住去路。火势愈加猛烈,像无数贪婪恶鬼,将他团团包围,无路可逃,也无路可退。林端恍然失神,高温缺氧撕碎了清明的神智,他茫然抬头四顾,一片汪洋火海,天地成了桀桀怪笑的巨大火球,向他无限逼近。想不到,上一次和段景升见面,拥抱,和他说话,会成为永别,留给他的微信语音,大抵也是遗言了吧。林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平静,站在火海中央,甚至毫无畏惧,只是觉得荒谬可笑,唯一的遗憾,大约是没能让段景升记起他。未曾开始,便被迫走向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