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崔叔闻。
比期现在惶惶不可终日地怕要失去他,不知道哪一样更好些?
我怔在那里,苏青溪已经抬起头来,看到我,慢慢站直了身子,拱手行礼:“下官苏青溪参见敬王爷。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我走过去,细细看了看他那几盆兰花:“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种了些好花,今天我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事先没打招呼,是我失礼了。苏大人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他一拱手又要说话,我立刻截住他:“你看你,好好的一本逸品,怎么种在这种地方——锄头给我。”
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镇定地把手里的锄头捧了上来:“王爷请指点。”在接过锄头的时候,我把一张纸塞给他。他看了一眼,愣住。
我二话不说打碎了脚边的一只花盆,把那丛兰草连根提了起来,四处看看方位,最后在水边找了个地方动手挖坑把它种下去,嘴里不停地说:“逸品属春兰,爱朝阳,厌夕阳,喜南暖,恶北寒……”
苏青溪定定看着我,终于走上前来,举着那张纸打断了我的话:“王爷您这是——”
我手里种着那株“逸品”,也不回头看他:“苏大人,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奚怀真养养花草还行,没别的本事;这辈子只想有个地方,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读书养花,听风赏月——”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的不解。
我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想做皇帝。”
苏青溪显然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敬王您……何出此言?”
我不打算多啰嗦,接着说下去:“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地去笼络万大将军,我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想办法帮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阻止叔闻娶亲的人。那张纸上面,是父皇要考你们的考题。请你,一定取胜。”
——怀碧的母亲颜妃,是镇国公万鹏举的女儿,是镇守东疆的大将军万远川的妹妹。万远川不婚,无儿无女,因此把颜妃的一双儿女当成亲生的一般来疼爱。怀瑾死后,他便处处与苏家作对。无论苏明章如何笼络,他总不肯明确表态支持怀安。
就在半个月前,父皇以东疆吃紧为由,增调了二十万兵马给万远川。现在万远山跺一跺脚,整个奚国都要震三震。
这就是崔叔闻和苏青溪抢着要娶怀碧的理由。
可是我仍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苏青溪想拉拢万大将军我还能理解,毕竟他把怀安的皇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可是崔叔闻他想干什么呢?他又不是武将,加入到万远山的阵营里对他的前途也没什么好处。如果说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查清当年他父亲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那么他应该去笼络大理寺那群老头才对啊。话说大理寺正卿也有好几个没出嫁的女儿吧?
最奇怪的事情就是,那天我对韩笑卿暗示了崔叔闻会娶妻成家之后,他一脸的喜色。那时候我竟然以为——现在想想,崔叔闻想娶怀碧,会不会是他暗中联络的那些人的意思?
——毕竟有一个掌握兵马大权的大将军撑腰,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要方便多了。
但是站在苏青溪的院子里,正对着他,我实在没办法思考太多。他仍旧拿着那张纸,怔了半天没有说话。
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于是说:“苏学士,你好好准备吧,我就不多打搅了。”
苏青溪猛然警醒过来,上前一步:“下官听市井中的流言,还以为是无稽之谈……想不到,王爷您竟是真的……真的对崔修撰……”
我笑笑:“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喜欢他,便是喜欢,遮遮掩掩的反而更难堪。”
苏青溪吸口气,眼中有光芒流动:“王爷肯这么坦诚,下官佩服。”
也难怪,怀安毕竟是太子,无论他怎么喜欢苏青溪,都是绝对不敢在人前表露的。要是他也像我这样搞得满城风雨,恐怕于他的前途不妙。
我笑笑,说:“因为我原本就一无所有。除了叔闻,什么都不怕失去。”
苏青溪怔怔地站着,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某处,片刻才说:“王爷请先洗手吧,下官送王爷出去。什么时候王爷得空了,下官再去拜会王爷,请教养兰之道。”
他这番话说得一如既往的诚恳。但是我听得出来,他这回是真心的。
他亲自送我到大门外。我很鼻酸。
我从苏府一路打马回到自家王府,在门口一下马,侯叶迎了上来:“启禀王爷,刚才太子爷刚刚来过——”
怀安?
我问:“他人呢?”
侯叶说:“太子说要找崔大人说几句话,奴才就请他进去了。太子见了崔大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我头皮一麻,难道——
我一跺脚,冲进门去。一口气冲到自己房里,却不见崔叔闻的影子。逮住几个下人问过,才知道他到湖边的亭子里去了。我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就一溜烟跑过去,只见他一个人站在那亭子里,手里拿着一张白纸。
怀安你个杀千刀的——你要是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就抢你的皇位!
我走近了,崔叔闻过头回头来,朝我行礼:“王爷——”
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这是怀安给你的么?”说着夺过他手里拿张纸,扫了一眼之后便撕了个粉碎。崔叔闻淡然地笑笑说:“王爷,下官,已经把题目都背下来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怀安跟你说什么了?”
崔叔闻轻轻地把我的手扯开,平静地说:“太子命下官照着这纸上的题目好好准备,后天比试之时无论如何都要胜过苏学士,娶到怀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