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浅绿色的窗帘扯开,午后四点钟的柔和光线落在他的床沿,乔绿倚着床边坐在了地毯上,手里翻着那本落在桌缝间的书,粗糙的纸张已经泛黄,书的边缘却写着乔绿的名字。是那本她丢很久的书,乔绿把那书放好,又坐在地上看了一会窗外无花无叶的樱桃树,突然就觉得胸口如坠铅石。
阿卓牙牙学语时乔绿总爱抱着他坐在樱桃树下的秋千上晃悠,阿卓便咧着小嘴笑,晶莹剔透的口水淅淅沥沥的滴在乔绿的手臂上,张婶说阿卓是个鼻涕虫,给围了个口水兜,阿卓不乐意了憋着嘴泫然欲泣,但是乔绿夸好看那小不点便立刻喜笑颜开。
小不点困的时候整个人都趴在乔绿的肩头,柔软的小脸抵在乔绿的脖子上,浅浅的呼吸扫着乔绿的头发直看的张婶和小妈妈笑阿卓是个会抓好看的人抱的小祖宗。可是当家里来了更好看的客人的时候,阿卓倒是不愿意过去了,给糖给玩具都不好使,这才让张婶和小妈妈醒悟,阿卓只是想让乔绿抱而已。
乔绿曾耿耿于怀的抱着萧卓说:“小少爷,姐姐如果累的长不高你和程信闳都要负责”,说完又看着小娃娃黑黝黝的大眼睛点着他的鼻头开心的笑。
等到阿卓七八岁的时候,乔绿经常爬到樱桃树上去摘樱桃给他吃,有次萧卓早起练毛笔字,乔绿陪的无聊至极,就扯着孩子出来放风,她前几天刚从程信闳那边学了一个新的爬树的方法,着急演示给阿卓看,便让阿卓在下面站着,自己三下五除二的就爬树上去了。
碧绿的树叶映着乔绿红岑岑的脸,娇艳欲滴的樱桃果子放在她手里,整个场景倒真的有些绿肥红瘦的意境,乔绿看上面很多果子都被鸟啄了,皱着眉头嚷嚷着要扎两个稻草人,想想没有稻草,又说要支两个假人,问树下的阿卓可以吗,往下一瞅,那小少年早站到五十米开外了。
乔绿问:“站这么远做什么,怕我掉下来砸到你呀?”
阿卓自是没有作答,倔强的站在影壁墙便看着书上的她,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树叶上还湿漉漉的带些露珠,乔绿摸了摸脸上的水珠,看看自己鼓囊囊的口袋满意的一点点往下移动。
下来之后才意识到阿卓为什么要离她那么远,她今天是穿了裙子爬树的,只是她裙子底下可是一个外穿短裤,所以并不会有任何走光的危险,存了捉弄心思,乔绿凑近阿卓跟前问:“姐姐被阿卓看光光了,以后嫁不出去了,你要负责哦”。
小小的阿卓冷淡的看了乔绿一眼走开了,乔绿倒是没有在意,装着两口袋的樱桃去荡秋千了,一边看天上的云彩一边啃樱桃,乐悠悠踢着光脚,因为刚刚爬树的时候她就把鞋子扔树底下了,爬完树也没有再穿上。
没一会阿卓便拎一条毛巾和一双乔绿的拖鞋过来了,他先是给乔绿擦了擦脚,然后帮她穿上了拖鞋。
“谢谢阿卓”,乔绿喜滋滋的把一颗樱桃塞进阿卓嘴里,“阿卓这个服务太到位了,比小爸爸对小妈妈还贴心,来再吃一颗大樱桃”,于是一颗没有清洗的樱桃又被塞进了阿卓嘴巴里。
小爸爸工作很忙,常常是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吃饭,小妈妈就生气,这个时候小爸爸表现自己的关怀的时候,总是把小妈妈的拖鞋拿到玄关处给小妈妈换下高跟鞋,这样小妈妈即便再满肚子的怨言也说不出口了,没想到阿卓倒是把小爸爸的小心机学过来了。
乔绿拉上了那层窗帘,室内骤暗,她又站了几分钟才走出去。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一同落幕的还有那日的暮色。
乔绿和宋岚烟结婚了,婚礼的盛况不必形容也可以猜测到一二。
当天没有新郎新娘反悔,也没有新郎新娘的仰慕者抢婚,更没有嘉宾迟到早退,惟有衣香鬓影,暗香浮动。
只是新郎新娘都没有准时出现在婚礼现场,这让司仪云德宸气的直跳脚,伴娘宁远方、张夏目、穆西和云德香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伴郎孟思锦和徐小饼倒是乐呵呵的坐在台阶上聊天。
云德香打乔绿电话问什么情况,乔绿说遇到车祸了,他们被救护车拉着进医院了,德香这一听那和得了,马上就要开车飞过去,乔绿解释了是遇到机场巴士和大货车撞着了,不是他们受伤,是宋岚烟跟着急救车走了,自己也略懂一些急救也跟过去了。
德香气的敲脑壳,乔绿是从萧家发嫁的,按理应该是昨晚远方和德香一起夜宿萧家,第二天由宋家派过去的化妆师和造型师装扮完,伴娘和乔绿一起等新郎来接。
但是因为宋岚烟觉得这样会让乔绿睡得晚起得早,这两天她有些发烧,如果德香和远方来了她一定念着和她们说话,熬夜是免不了的,便和两家父母说了一下,德香和远方也表示赞同。而他自己也以第二天要给乔绿做早饭为由住在了萧家。
第二天一早他先唤乔绿喝了热乎乎的现磨豆浆,又吃了半笼小笼包和一枚水煮蛋让她再睡个回笼觉。萧家父母的早餐则另做了两份,七点半又让化妆师和服装师过来帮乔绿装扮。
乔绿其实睡得很好,大概是因为宋岚烟从去年就开始宣扬他们要结婚的事情,所以到了要结婚的当天反而没有了紧张感,但是自己被这么如珍似宝的护着心头又暖又惶恐,那个曾经被人遗忘的小女孩现在有这么个人爱着,造化是大的很呢。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得应该还算得上漂亮吧,又或许人靠衣装,装扮一下却还是拿得出手的,但是一想到有个如梦似幻的人那么爱着自己便也觉得自己那些不安的念头都是妄自菲薄了。乔绿发现喜欢上一个对的人,真的能够增长迷之自信,或许这个就是抽象的爱的力量吧。
小妈妈坐在乔绿跟前湿润了眼睛,乔绿也是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这间房间是她睡了十多年的,第一次进这个房间便是小妈妈牵着进来的,浅淡的绿配着鹅黄,很是清爽温暖。现在这个屋子里门上和窗户上都贴上了囍字,是小爸爸亲笔写的,大概怕自己表露情绪,小爸爸便一直在露台上和宋岚烟说话。
“小女儿呀,妈妈舍不得你”,薛暄拉着乔绿的手,眼睛越来越红,“做父母也有对错,只是你舍不得评判,还好日头长着呢”。
“妈,谢谢你,”乔绿其实有很多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在她心里确实是没有过对错,只是那时候她的胆怯和微茫或许也曾让父母看在眼里在心头滚过一遭,若说没有给他们带来困扰乔绿自认为不太可能,有些事情说出口反而就消弥了,她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是她的爸爸妈妈。
“我女儿真漂亮,真漂亮”,薛暄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可是今天看着乔绿要出嫁,心里好像被挖去了一块,她才发现乔绿在她心里日日挖洞,只是动静小,她没有仔细思量,如今有风吹过才知道凿了多大的口子。
乔绿好不容易才把薛暄哄好劝着去吃早饭,自己也是哭花了妆,拿着粉又拍了几下,宋岚烟走过来蹲在她身旁摸了摸额头,没有再发热的迹象,只是一双眼通红。
“今天是小兔子新娘了”,宋岚烟帮着乔绿扯了扯头纱,“弟弟送给姐姐的婚纱看起来真的不错”。
“这衣服是阿卓”,乔绿还没有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以为他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姐姐了”。
“这个是他的处女作,跟着著名设计师学了大半年了,依我看还算比较一般,不过我这个作为兄长的就让让小弟,敬酒服我给你设计了一套旗袍,无论是用料、刺绣、针法还是款式设计都略胜一筹”,宋岚烟说着却还是把婚纱上每一个褶皱都顺平整。
“虽然刺绣和针法是请了人帮忙,不过我创意是占大头的”,宋岚烟把一枚翠绿双燕玉石胸针嵌在乔绿胸前,“我妈说这个是乔爸以前送她的,她觉得现在送你比较合适,说是寓意比翼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