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看我又不能看饱”,薛荧没好气的说,却微微红了脸皮,还好面很热,氤氲的烟气看不出异样。
“能饱的,饭可以天天吃,阿荧却不可以天天看”,乔绿给阿荧夹菜。
“你太瘦了,吓人”,阿荧嫌弃的给乔绿夹了一大块排骨,又低头扒拉面条。
两个人就这样一句一句的说到了面吃完,乔绿尾随薛荧到了家附近,在阴影里给薛荧挥了挥手就走了,也没听到那小小少年问的一句:“下次什么时候来?”
再后来乔绿看到的是那小少年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化疗让他一头乌黑的头发都掉光了,眼珠像干涸的鱼塘,这一次她终于光明正大的站在了他面前,因为门外站着的是萧郴和薛暄,她不用怕妈妈突然冲进来让她滚远点,也不用担心薛元丰打报告,更不用担心小少年只拿背影对着她。
她坐在他床边看着他问:“还吃不吃西红柿鸡蛋面?”
“其实我不爱吃,但是我知道你爱吃,我也去过你们住的城市,你们学校真好看,我原本想着考到你们学校的”,那小少年的声音很低沉,却听得让乔绿的心像被针扎一般。
“那吃不吃姐姐做的皮蛋瘦肉粥,还有小薄饼”,乔绿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常的吃过饭了,每日靠着营养液维持着。
少年点点头,看着窗外的云彩说:“我还没有长大,怎么就要死了,姐姐,是不是我以前总试着忘记你所以上天要惩罚我”。
乔绿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掉眼泪,可是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对着阿荧哭便拍着他的手背说:“阿荧才不会被惩罚,该被惩罚和诅咒的是我,阿荧所有的痛苦都该是我来承担的”。
“姐姐,是个坏人,该被打入地狱的该是姐姐不是我,姐姐去过大城市见过了比阿荧好看太多的人,所以她对阿荧的爱是谁都可以替代的,我恨姐姐,我恨所有的一切,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现在就死,错的是姐姐,是姐姐,不是阿荧,姐姐是魔鬼,是我永远也不会原谅的人,阿荧恨姐姐,”少年眼睛里有泪水涌出来,窗外的树叶簌簌落着,一如此时乔绿心里的眼泪,她不哭,她不能哭,她要让他记得她笑的模样。
那少年的控诉随着他微弱的生命力一点点消失,却让最后一句微弱的话落进了乔绿的耳朵里,“阿荧爱姐姐,这个世界上阿荧只爱姐姐,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姐姐,一个对阿荧来说还有些陌生的姐姐,因为只有她是毫无目的的爱着阿荧”,最后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乔绿手心,乔绿觉得烫手烫的她大孔大叫。
乔绿后来被医生拉到了角落里问:“你就是乔绿?”
乔绿已经说不出话点头。
“薛荧昨天就割腕了,他不愿意让你看见,所以今天他的左手就没露出来,没见过这么倔的孩子”,医生是一位中年女子,一头短发泛了白,眼神却清亮。
“为什么?”乔绿睁大了眼睛,泪珠子玻璃球一样的滚了下来,她抓的医生的胳膊都疼了。
“按说我没必要给你讲这些,但是看着那孩子心疼,我知道你和薛元丰已经薛荧的母亲是什么关系,但是薛荧很早就想见你,两位家长不同意,这个孩子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就割腕来威胁,所以你现在才能见到他”,医生说着也慢慢有了泪意。
乔绿失控的坐在墙角里,抓着自己的头发像一个压抑的野兽一样嘶吼着,声音不大却把医生都吓住了,那医生怎么劝也劝不好,又有护士过来催医生去瞧病人,医生便走开了,乔绿透过布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医院外面的树叶子不断的坠落,一如再也找不回来的阿荧。
乔绿在火车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透了,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就拿了自己的包下车了,这个小城还是那么安静,安静的好像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可是就是在这里她一次又一次的见证着骨肉相连的人的离开,对她来说都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乔绿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又出门找了个小花店买了一大把的雏菊,和包花的纸,因为薛荧背对着他站着的那个晚上,河边就是开满了小小的雏菊,许是那年天暖的早些,雏菊开的很好。
乔绿把雏菊找了个花瓶养了起来,一晚上在半梦半醒间度过,清早起来看着花开的更好了些。
薛荧的墓地和她母亲的并不在一起,具体原因乔绿也无从得知,她仔仔细细的把他墓地边的草清理了一下,又用衣袖擦了擦那墓碑,才把那束包好了的雏菊放了上来。
墓碑上的小少年眉目俊朗,眼睛却如蒙了一层云雾,让人看不清喜悲,上扬的嘴角带点迟疑却终究是让那笑绽放开来了,乔绿猜想着他当时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却黯然发现自己连知晓他过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乔绿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张小小的照片,轻喊了一声阿荧,却没人能够回应。大概是比较偏僻的墓区,树木森森,有蝉鸣入耳,也是一番夏日景象,却无处不透露出寂静和孤独感来。
她坐在了碑前,又轻轻叫了几声阿荧,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薛荧说着话,似乎那个小小的少年就坐在她身边,一脸不耐烦的思考着什么,却又仔仔细细的不漏下她的一个字句。
乔绿偷偷看过阿荧坐在窗边写字的样子,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应该是第三节课程了,乔绿小心翼翼的如壁虎一样趴在墙根上,看着夕阳的余晖把少年的小脸罩住了半边,洁白的纸张上被他用铅笔描绘着,乔绿觉得自己听得到那刷刷的铅笔摩擦纸张的声音,可是那两层厚度的玻璃窗被严严实实的关着呢。
但是乔绿还是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听到了,无比清晰,还是双声道3d环绕立体声,谁敢质疑把你耳朵用南极企鹅粪球给堵上。乔绿像个偷窥狂魔一样看着夕阳在少年脸上慢慢移动,也看到那少年笔下一个类似女鬼的人头顶懒洋洋同款发型。
末了,少年还在那一圈圈旋转的发型上画了三缕冤魂一样的烟气,乔绿一口老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有背过去,这个和自己家小少年的气质差了些,掉价了掉价了。
不幸的是乔绿还没有偷窥完,就被自家少年班的班主任给提溜到办公室去了,冻成猪头色的脸在办公室暖气的吹拂下慢慢显出了原样,乔绿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自觉模样立正站好,看到旁边被另一个班主任训斥的男生仰着一张类似于山鸡哥那般有恃无恐的脸,心生佩服,就该这般硬气,这才是进办公室的态度。
自己少年的班主任只不过是咳了一声,乔绿就草木皆兵的先开口认错了:“对不起,我没有做坏事”(>人<=)。
“你是高中部的吧?不会是来偷看薛荧的吧?”,约莫50岁的秃发班主任发出了类似疑问的句子,却无时不透露着我了解、我知道、我懂、就是这样的肯定气息。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今天就是他20岁的日子呢,还好今天晴空万里,很像他们家小小少年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乔绿才抖着坐麻了的腿往墓地外走着,一直忍着的泪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才敢掉了下来。
乔绿点点头又立即摇头:“没有没有,我在看他的同桌,那个女孩一节课扣了三次鼻孔,没想到那么软萌的小妹妹也会抠鼻子哦,我以为只有我等糙汉子才会如此这般”。
“别顾左右而言其他了,说,是不是暗恋薛荧?”那班主任凸出的肚子顶着羽绒服也往外扩张着,在暗扣处漏出一片印着□□小熊的橙色保暖衣,撑得那小熊也稍微胖了几分。
“我长得好是我的错咯?”那个山鸡哥只穿着一件小鱼渔网款针织衫,乔绿顾不得回答班主任的话,只是看着那山鸡哥的针织衫心中暗中佩服:山鸡哥是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