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刚过,端午将至,淳安城内端午的节日气氛日益浓郁。行人从淳安最热闹的街市走过,能够瞧见商贩已挂出了辟邪、祛病之效的艾草香囊,祈福纳吉的五彩绳,时不时地还能瞧见拎着彩色蛋袋的儿童蹦跳着牵着阿爹的手,欢喜地走在街上。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自一个月前下过几场雨,淳安城内的百姓便再没尝过雨水的滋味。骄阳炙烤着大地,赤丈河以及淳安城内其它主要河道的水面亦是一降再降。如果说,一开始淳安百姓对都水司以及京都来的那位谢巡按这般重视赤丈河防汛堤坝一事很是感激的话,在都水司隔三差五从百姓当中征调男丁前去修坝筑堤,日夜赶工,淳安又一连多日未曾下雨,赤丈河同期水位甚至远远低于往年的情况下,逐渐的有怨声流出。有百姓开始质疑,都水司这般日夜赶工地修坝筑堤是否有意义。“这还没到三伏天呢,瞧这天热的。还防汛筑底呢,要是水位再降,地里的庄稼以及城中的人畜能不饮上水都另说!我看现在防旱才是正事。”“可不是。要是回头这堤坝修好了,防水堤也都整好了,嘿,干旱了,那这事情可就热闹了。要不是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呢。听说这沿岸的防水堤是那位京城来的俊俏巡按话要求建的,果然那位谢巡按除了一张脸长得比娘们还要好看些,旁的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变着法折腾我们百姓,讨他那位枕边人的欢心。”“哎。你们说,是不是这男的折腾来,就是比女的爽呀?”“男的是不是比女的爽我不知道,不过就冲着那位的脸,嘿嘿嘿,嘿……”这位河工的话还没说完,被人从后面踹了一屁股,当即摔了个大马哈,一脑袋栽到了了河边的淤泥里。那人一骨碌从淤泥里爬起身,没注意到边上伙伴拼命的眼神暗示,仰面大声地吼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踹你爷爷的屁……”待看清楚来人青色的官服,尤其是当余光瞥见与萧吟并肩而战的那抹皎白身影,那河工目露惊惧,两股战战,声音都带了颤音,“小民,小民见过郭大人,见过谢大人。”“一个个的,活都干完了?在这里学妇人嚼舌根?!”萧吟来赤丈河视察堤坝作业,顺道走访沿岸,查看防水堤进程,便听见这几个河工的这一番污言秽语。萧吟出生底层,平日里对这些同样处在底层的河工亦十分客气,此时却是动了怒,脸色也冷冰冰的。“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还请大人们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饶了小的。”那人跪在淤泥里,不住地磕头。萧吟神色难看,沉脸不语。倒是边上谢瑾白淡声道,“起来吧。”那河工似是未曾想到这位谢巡按竟然会这般轻易就放过自己,磕头磕到一半,猛地住了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谢谢大人开恩之类的话都忘了说。等到反应过来,那一抹皎白的身影已同那青色身影越走越远。“淳安地处岭南,民风粗鄙,那些粗俗之言,怀瑜兄你莫要往心里去。”方才谢瑾白会那样轻易就放过那个出言不逊的河工,莫说是那河工未曾料到,萧吟亦心中有所诧异。就他曾经的风闻,这位谢巡按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淡然一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谢瑾白的发丝和衣袂被河风吹起,衣袂飞扬,加之他今日一身象白襕衫,颇有有昔时魏晋士大夫之飘逸气度。连日来,萧吟朝夕与谢瑾白共事,谢瑾白的能力与手腕使得他早已忽略了对方过于惹眼的外表。此时,有河畔清风拂面,眼前有公子面冠如玉,他不免也微微走了走神。须臾,大赞一声,“好!好一个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怀瑜兄好胸怀!”共事的这段时间以来,萧吟其实不至于一次感觉到这位谢巡按同传闻中有所不同,就连称呼都不知不觉从一开始的“谢大人”到如今直接以怀瑜兄称呼之。谢瑾白垂眸,眼底掠过一丝寒光。他当然不会告诉萧凤鸣,上辈子议论过他是非的人可是在他饮下那杯毒酒之前,便早已变作骷髅黄土。前世言官也因此对他进行大肆抨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那时年轻气盛,明知悠悠众口难堵,为了出一时的郁气,还是拿起了屠刀。唐未眠就曾言他,杀戮太重,此生定难善终。铁口直断兮唐未眠。善终?从他允许自己同季云卿有牵扯的那一刻起,哪里还想过能够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