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亦平静道,“大人借物缅怀,青丝足矣。荷包痕迹太甚,识得此物者不少。我识得,我于族姐处无意听得,陛下亦识得。如此,大人贴身带它,多有万一;若离身安放,恐又牵挂。我今来此,一来探望大人,二来便是为它。”
她抬眸望向裴湛,“大人,我如今模样,可有几分族姐姿态?”
她笑,“大人莫误会,我不论皮囊,乃论心性,忠贞,行事,谋思,可似族姐那般?与她那般,从弱女行至一个战士?分家国之忧,担亲人之患,与知心人同行!”
裴湛神色松下,郑重颔首,目光落在她袖间荷包轮廓上,“七姑娘心细如发,是裴某不理智了。”
“我今日起入住内宫长生殿,见大人怕是不再方便,日后配此荷包于腰间,一则借物砥砺前行,二则与大人报声平安。”
“非平安,不离身。”萧无忧柔声道,起身告辞。
“望姑娘,永安。”裴湛轻语。
萧无忧门畔回首,到底于心不忍,“大人,请收好青丝,勿失。”
马车声哒哒而起,萧无忧坐在车厢中,拢在袖中的手握着那个荷包,撩帘回首,突然泪如雨下。
侍女不知缘由,恍恍不晓该如何安慰。
她却自己抹干眼泪,露出明媚笑靥,“就是高兴,好久没这般高兴了。”
途径辅国公门口,她叫停车驾入内。
自被封为长公主,三个多月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回辅国公府。她禁了仪仗通传,只由着一个婆子如常通知了卢文松夫妇一声。
她先入了卢七的院子,看庭院中的一草一木,看寝屋中的一针一线。
她坐在绣架案前,仿若卢七在刺绣。
绣架久不适使用,已经落了灰尘,一点拂在她袖上,一点黏在她手背。衣袖上的,她随意拂去;手背上的,却是用巾帕细细擦拭。
“我会好好爱惜。”她看着镜中人,轻声道。
之后,萧无忧入了梅氏的院子。
如今梅氏的牌位入了宗祠,若是祭拜,且需焚香开祠。她看着西落的日头,只在她屋中恭敬上了三炷香。
正欲离开时,见到办事归来的宋嬷嬷,不免疑惑道,“嬷嬷如何在阿娘这院落脚,孤不是让你去二嫂处伺候吗?”
“二少夫人喜静,不喜用不惯的人,遂将老奴打发到这处来了。”宋嬷嬷瞧见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一时又悲又喜,踌躇半晌,问道,“姑娘如今身子如何了?”
“孤无碍。”萧无忧知晓她问的是逍遥散一事,也不多加言语,只笑了笑将话扯开,“阿娘这处如今无人居住,左右也没多少事,嬷嬷在此照看照看也可。”
“姑娘!”萧无忧已经走出两步,忽被宋嬷嬷唤住,只顿足看她。
然老妇望她片刻,唇口张了两次,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只道了声,“姑娘保重。”
萧无忧含笑点头,踏出院外,举目望天,轻叹了口气。
回来正堂见过卢文松,竟然发现姜氏也在。
甚至姜氏先于卢文松开口,道,“二嫂闻七妹这厢是要入宫住下了?”
萧无忧饮了口茶,道了声是。
姜氏又细观她一遍,抚着怀中的孩子,不免遗憾道,“看七妹这幅精神,这两日亦不曾好生沐浴。这如今入宫,汤浴皆有六局经手,且谨……”
“没法谨慎的。”萧无忧闻这话,不由有些恼意,顿了顿缓声道,“如今大内,六局之中我们无人可用,这种不怕意外就怕万一的事,还是不尝试的好。”
“我正是此意,本还想着如何着人通知一声七妹,切莫犯险。”姜氏拍了拍孩子背脊,给他拨正手中的人偶娃娃,抬眸冲萧无忧道,“二嫂在这,原是为着另一桩事侯七妹的。”
“阿嫂何事?”萧无忧亦笑道,因她方才那般自然的掩饰,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当年姜氏明朗娇憨,直率爽利。
世事蹉跎,到底也被磨的心思细密,言不由衷。
姜氏又拍了拍孩子,“不知前两日在你府中,同阿垚玩的孩子是哪家的公子?这难得阿垚回来开了口,一连闹了数回,要寻那小哥哥玩,我念着或许孩童见玩乐或对他病情治疗有益,遂赶来想问!”
衡儿身份敏感,不曾公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