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历生死,跨阴阳再见,自是喜不自胜。
这半日时辰,诉尽衷肠,知晓了彼此境况,只感念上苍垂帘。
唯一的遗憾,是当年那位侠士。
按琥珀所言,当晚他二人逃离云中城,为防追兵,并不曾远去,而是直接投入了温孤仪的军队以求庇护。
因需要层层递话,又要重重检查,待入得军队已是翌日晌午。温孤仪和两位殿下自然识得琥珀,都亲来看她。
而那位侠士由医官处理伤口,只道面有残疾,便始终不曾摘下面具。后来他随大军一道攻城,战后却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温孤仪的说法,多半是马革裹尸,献身沙场了。
他为救她而去,未救成,明明可以逃离,却又不忍放弃。
徒见她身死箭下。
一颗热忱之心,如此被浇灭。
还白白搭上自己一条鲜活生命。
值得什么!
萧无忧这般想来,依旧心底泛酸。
非亲非故的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待她。
“时辰不早了。”琥珀观一眼滴漏,即将申时七刻,“奴婢去给您传晚膳吧。”
萧无忧回神点了点头,不自觉揉着太阳穴,“顺道让宋嬷嬷给孤备汤浴,用过晚膳孤便去泡汤。”
“殿下是哪里不适吗?”琥珀顿下脚步,“你酉时半才就寝,如何这般早沐浴?”
“倒也没有哪里不适,平安脉日日都请的,就是近来嗜睡了些。”萧无忧有些报赧道,“好姑姑,你就别啰嗦了,且赶紧传话去吧。”
琥珀颔首道,“左右让奴婢教导您的,如今即将入夏,永安公主最喜欢瑶浴。奴婢给你备瑶浴,又养颜又可活络筋骨。”
“成!”
主仆二人转出身外室,便又是先前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只是卢七姑娘到底性子柔婉些,一声声姑姑喊得娇嗔又甜糯。
晚膳后,萧无忧在廊下等沐浴,正有一搭没一搭阅书,听得从西厢房传了两句拌嘴声,细听尽是琥珀的声响。
她也懒得去过问,左右是哪处丫头做事纰漏,挨了她的讯。
琥珀忙了一日,伺候沐浴时是琳琅领着丫头过来的。久违的瑶浴,其中中药味微苦却清新,相比前两日玫瑰汁子的馥香馨甜要淡雅舒爽许多。
只是遗憾琥珀伤了手,不然配上她舒筋通骨的按摩手法,才是真正的享受。
“姑娘叹什么?”琳琅问。
萧无忧趴在桶沿上,“你得空去同琥珀姑姑学习一下推拿按摩的技术,今个她说了,择两人教授的。”
小丫头“噗嗤”一声笑了,“姑娘这模样委实有两分永安公主的性情了,方才姑姑已经点了我的名。明日起我便学。”
“公主乃故者,不可妄议。”萧无忧咬了咬唇,轻声道。
得意忘形,这般自然的神色,幸亏此刻温孤仪不在。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她并不是很在意暴露身份,至少按目前温孤仪对她的态度,只要她稍微软活温顺些,并没有触及生命的危险。
但今日在琥珀口中,听闻三哥的长子一直被她养在膝下,甚至有继续被抚养的可能,萧无忧突然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纵然如今人强己弱,但是萧邺江山一百八十余年的根基和人心所向,远远超过温孤仪仅仅三年的新朝。
有了这厢危及他帝业的念想,便不是“情|色”二字那样简单了。
自己的身份敏感,且需藏一藏。
这晚不知是因为琥珀的回归,还是知晓了三哥的孩子尚且安好,萧无忧精神亢奋,出浴上榻竟不曾沾枕便睡,翻来覆去浮想联翩了许久,方才合眼睡去。
翌日晨起,对镜里妆,隐隐多出黑眼圈。
“姑娘睡这般多,如何这样了。”琳琅赶紧给她多扑了层胭脂遮挡。
萧无忧看着镜中人,“昨晚睡得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