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采莼道:“五哥可问他,那只柜子是哪里来的么?”白玉堂摇首道:“未问,怕打草惊蛇。”陆采莼屈肘支在窗框上,手浅浅地托着腮,却在认真向他道:“五哥,我讲一种情形,你看说不说得通。”“你讲。”白玉堂见她面上暧暧镀一层月华,剔透轻灵,无物可状。他心底微微漾起涟漪,耳中却在细听她讲。陆采莼道:“扈知县与家中奴仆遭难后,安人携子逃走,因扈知县在县中声名不佳,她难以久留,便逃到了他乡,或投靠了亲戚。县中人发觉扈知县丧命,纷纷涌到府邸中搬走值钱的物件,那些衙役也顺走了不少东西,故没有追究县人的所作所为。后来,颜公子要来上任的消息传来,众人一不做二不休,免得颜公子觉察府中异常,便干脆放火烧了县衙。颜公子问起,这才有各色搪塞之词。”白玉堂听罢,沉吟片刻,道:“你讲的有理。只是这样一来,不占理的是县中百姓。”陆采莼也轻叹一声,道:“虽说法不责众,但毕竟是这么大的事儿,揭露出来,也不知颜公子该如何收场。”两人正轻声地讲着话,忽然,户枢吱呀一声。陆采莼与白玉堂双双吃了一惊,白玉堂闪身朝一旁躲去。陆采莼则装出正望月亮的样子。走进来的是唐氏。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面色凝重,眼睛直直地盯着陆采莼。陆采莼见她的面目藏在暗中,映着窗外些许月光,显得颇为苍白,仿佛她只是一个纸扎的人。陆采莼心中不安,忙朝她笑道:“唐大娘,我正在向月亮祈愿,吵到你了么?”唐氏不言,只上前两步,便望陆采莼跪下来。陆采莼吃了一惊,从榻上跃下,要扶她起身。扶她起来时,陆采莼见唐氏眼中垂泪。她哀一声:“姑娘救奴家!”陆采莼伸手将窗纱放下,示意白玉堂离开,这才坐到了唐氏身边,握着她的手,问道:“大娘有甚么苦衷,只管讲与我听。”唐氏哀声道:“不瞒陆姑娘说,方才陆姑娘与窗外人讲的话,奴家都听见了。”陆采莼顿时有些赧然,但见唐氏神情悲怆,心思便被她的话引了过去。唐氏道:“陆姑娘当真是个聪明人,已把扈老爷之事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陆采莼打量她的神情,沉吟一番,问道:“难道大娘便是扈夫人?”唐氏摇了摇头,道:“陆姑娘只这一点猜得不对。阿锦是扈老爷的独子,而奴家只是他的奶娘罢了。奴家随夫人许多年,与她情谊深厚,却目睹了扈家上下几遭灭门。奴家拼着一口气,护住了夫人的孩子,但苦于身上钱财不够,不能把阿锦远送出去,只得在这林子中躲住了。”陆采莼忙问道:“大娘既说自己目睹了扈家灭门,那又是谁杀了扈县官?”唐氏攒着眉,泪眼朦胧,边回想,边道:“奴家记得那夜里月光很盛,阿锦睡不着觉,便在院中戏耍,忽听得前堂有惨叫声。奴家透过那景墙,见那前堂跃着两个狂徒,手中持镰刀,那刀上还挂着鲜血。奴家心说不妙,便和阿锦两人一同藏在太湖石的孔洞里,叮嘱他不要出声。那两个狂徒在院中探视了两圈,寻不着我俩,便匆匆离开了。”陆采莼问道:“大娘可瞧清楚,那两人生得甚么面目,又是甚么身份么?”唐氏道:“奴家怎不晓得。那是县里两个无赖,一个名叫张卓,一个名叫方源。奴家先是只认得他们面目,前些日子,见这两人勾肩去市中酒铺斗酒,便向旁的人问了,才清楚他们名姓。还好奴家平时不常在外面抛头露脸的,这数次上街去,没叫他们认出来。”陆采莼听了,心中暗暗替唐氏捏了一把汗。唐氏又哭道:“这是甚么天理,扈家上下一家老小的命便不是命,死后便无人过问,连那新来的、人人口称青天大老爷的颜相公,也是不管不问,任那杀人的贼子在街上招摇!”陆采莼也知扈知县贪墨一事,但心中知唐氏只是偏心向平日亲近的人,故也谅解她。她轻抚着唐氏的背,道:“颜公子决计不是不理会此事,只是县中生计要紧,面上虽不追查,其实是遣了我与义兄来暗探此事。”陆采莼想了想,又问道:“大娘必定也是知道这衙门与官邸,是如何被烧的了?”唐氏缓缓颔首,道:“奴家方才听到姑娘的猜测,与当时情景几乎分毫不差。县中凡是叫得出名姓的人,都曾去过官邸中搬东西。师爷、衙役、便连县中德高望重的长老,每一个知道此事的人,都有份。府中字画、家具,几乎被洗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