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把昔日情谊毀于一旦,是他,一点一点抹黑了楼桓之心里的他。在他浑身冰冷,痛苦难当看着楼桓之的时候,他是那样渴盼,一切能够重来一次。一切重来,他必定不会再犯如此错误……可这一切,能够重来吗?心生悔意又有什么用处?与其由着别人剥夺自己的性命,不若自己了断。他将匕首刺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他想到,世间果真有报应?他刚拿匕首杀了宋连仁不久,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也是死在匕首下……虽然不是同一把匕首,但想来,匕首刺入身体的滋味,是一模一样的。很痛,痛得想叫出来,却无力发声。楼桓之的面庞在眼中,愈来愈模糊,辨不仔细楼桓之脸上的神情。会否有悲悯的神色?是不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可怜同情他?会不会有些不忍?他猜不出来,确定不了,他唯一能确切感受的,便是他的生气在一点一点消散,他将要死了。百般滋味,撕扯得他心脏分外难受。在意识模糊中,他到底忍不住,开口说一句,“如果……如果有来生……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试着爱我?他终究没能把话说完。倒落在地上时,他想起来,那一年,彼此仍是少年郎,一起骑着马,踏山游水,他自诩风流,手执纸扇。那时的他,如何料得到,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他死了。但他还能有意识。没有人看得见他,他触摸不到任何人。他再也不是人,而是一缕孤魂。或许是他执念过甚,于是到不了阴曹地府,只得四处游荡。他看见了楼桓之让人将他的尸身运回京都。看见了下葬京郊的时候,母亲一夜之间苍老+岁的脸。他看见了楼桓之与云归执手相望。看见了楼桓之在云归脸上印下一吻。他看见了喝得酩st大醉,抱着他基碑呐呐自语的秦汇。看见了夜半惊醒,喊着他名字,在无人应答后掉泪的秦汇。不是他不想应答,而是他应答了,秦汇听不见。天人永隔四个字,竟是这样残忍。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围绕着楼桓之转的日子越来越少。去看秦汇的日子,越来越多。或许是楼桓之与云归两人,太过甜蜜幸福,他无法多看。而秦汇那傻瓜,委实太可怜太傻,他虽生前作了恶,但也曾是个好人,所以一时于心不忍,多来看望他罢。秦汇在做纸扇,先是画了扇面,后又削木成片,连接扇面。秦汇打小就手工活厉害,还是孩童时,秦汇给他捏过一个小泥人,但他却是从不知晓,秦汇还会做扇子。他凑上前去看,秦汇平平无奇的脸上,一片认真,给他平添了几分魅力。手指修长的一双手正灵活地糊浆粘黏。被这双手捧在手里的扇面上,却是画着名为“荀”的香草。他确实是死了。再也不会心脏跳动。可没来由地,他觉得心上一疼。秦汇做好扇子后,两手添了几道口子,指尖有新磨出来的水泡。是削木片的时候,弄成这般模样的。他本以为这扇子是秦汇要用。见秦汇拿着纸扇往外走,他也跟在后头。走着走着,竟是又走到了他葬身之处,墓碑之前。秦汇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冰凉的基碑。手指在基碑上的“苏氏中荀”四字上,流连不去。好似一笔又一笔地描摹,不断地重复书写他的名字。他觉得双眼酸疼极了。一刹那还以为是要掉泪。待得好半晌,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掉眼泪了。走神又回神,却见秦汇拿出了火折子,在一边点起了火。他愣愣看着,不知晓秦汇要做什么。秦汇手上很快多了一柄纸扇。是刚刚做好,害得他两手添伤的那柄纸扇。火舌卷上了扇面。上边名为“荀”的香草图,很快成了灰烬。他扑上去想要扑灭那火,身体和手却是穿过了火。“不要烧!不要烧!”他用最大力气去喊,想要拉开秦汇拿着纸扇的手,手却又穿过了秦汇的手。“不要……”他眼睁睁看着纸扇最后成了焦木片,再也找不到原来模样。他不明白,秦汇为何要烧掉它。那明明是秦汇花了两天时间,尽心尽力做好的纸扇……他看向秦汇,秦汇却是怔怔看着地上的焦木片,喃喃自语,“中荀,我送去的纸扇,你可收到了?我记得,你最爱收藏纸扇,我一直都想给你做纸扇,却怕你不喜欢,不肯收……现在你走了,我这样烧去给你,你可就无法不收下,执意还给我了罢?’,秦汇突然笑起来,眼中带着水光,“我有些想你了,我可不可以……去找你?你会见我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