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念了几句佛,恨恨地道:「你胆大妄为,擅自离家,游荡不归,结交不三不四的人,还敢做出有辱门楣、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常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你早逝的爹娘?怎么对得起我十几年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成人!?」
常清心中愧疚,不敢答话,眼睛汪汪地望着甄氏,听着她冷厉的话语,一句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刀子在割他的心一样。
是啊!大嫂说得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来,真的是愧对祖先,无颜面对世人……可是,他对萧悠的情意,却是天日可鉴,绝无虚假,纵然受到大嫂严厉的责罚,却也无怨无悔……
「清儿,你给我在菩萨面前发誓,说今生今世,再也不见那个人,再也不做有辱门风之事!」
常清心中一痛,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要他发誓今生今世不见悠哥,那……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更痛快些。
「清儿!」甄氏见他执迷不悟,心下大怒,挥起手中的板子,狠狠又给了他两下,喝道:「罚你多抄一百遍《华严经》!」
常清不敢回嘴,垂下了眼睛,笔下不停,行云流水般抄将下去。
那日他正在行香园中教书,忽然有人来报常家派人来接他回家,说是常家大奶奶病重,接他回去探病。
常清大吃一惊,他是大嫂一手带大的,情意深厚,名为叔嫂,实际上情同母子,自然极为关心,忙请来人进来相见。
一看之下,竟然是大嫂的奶妈尹氏,这尹老太太是从小把甄氏带大的,来到常家也有二十几年,一心辅助甄氏,操持家务,劳苦功高,常家上下对她极是尊敬,常清自是对她敬爱有加,如今见是她亲自来接自己,越发惊惶失措,还道大嫂真的出了什么事?
又急又怕,偏偏萧悠外出公务,天生又出了远门,平先生去了南京办事,身边竟是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慌乱无措,忙问端的,原来竟是大嫂忽染恶疾,一病不起。
常清一听这话,急得跳了起来,不及细想,忙忙地令人收拾了一点东西,跟着奶妈一行人立即起行,日夜兼程赶回扬州。
回到家中,常清急急忙忙跑到后宅,却发现大嫂端端正正坐在屋中,并没有生病的样子,丫鬟老妈子们站了一地,个个表情严肃。
他大吃一惊,忙问:「大嫂,妳……」
常家大夫人甄氏面沉似水,道:「我怎么?是不是我真的死了,你才高兴?」
常清恍然,知是大嫂设计骗自己回来,听她如此说,心中难过,忙道:「怎么会?大嫂,我……我在外面,一直想念着你呢……」
甄氏冷冷地道:「想念我?想了大半年还不回来看看?」
常清脸一红,讷讷地说不出话,从小他就被大嫂严格管教,向来不敢回嘴,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听着,这时明知自己犯了错,更是哑口无言。
甄氏道:「这大半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常清正在紧张大嫂会问什么,就听到她直接问了出来,一时张口结舌,不知从哪里说才好。
甄氏见他面红过耳,垂下了头不敢说话,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恼怒。常清是她一手带大的,心中极疼爱他,所谓爱之深痛之切,越发容不得他行差踏错,如今见他不但敢离家出走,还累月不归,更可怕的是……想到从自己费尽心机才得到的消息,甄氏几乎气炸了肺,恨恨地哼了一声。
常清吓得一哆嗦,悄悄抬头,见她面色不善,心下更是突突乱跳,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甄氏见常清怕得厉害,心中浮起一丝怜惜,对房中的下人们冷冷地道:「你们先都下去。」
众人应了,鱼贯而出,有几个跟常清关系好的,都悄悄看他一眼,心中担忧,却不敢为他求情。
房中只剩下叔嫂两人,常清抬起头来,叫了声「大嫂」,却劈头挨了甄氏的一阵数落,措辞严厉,口气生硬,直训得他心惊胆颤、又羞又愧,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钻了进去,省了这难耐的煎熬。
好不容易等大嫂骂到一个段落,常清刚想说话,却听甄氏道:「其他的也还罢了,你和那个姓萧的,却是什么一回事?」
常清刚才脸色惨白,这一下又胀了个通红,讷讷地道:「我……我们……」
甄氏怒道:「什么『你们』!阿清,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堂堂男儿,常家三公子,竟然学那无耻之徒,做出这样下贱之事来,你怎么有面目见你死去的爹娘,怎么有面目去见常家的列祖列宗!」
常清面白如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嫂这话,比用刀子割他的心还让人无法忍受。
甄氏越说越怒,最后拍案而起,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家法,狠狠打了常清一顿,常清羞愧无地,只是流泪,一个字也不敢回。
甄氏一边打,一边逼迫常清与萧悠一刀两断,永远不得再见,常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心中一点清明不灭,只是在想,永远不见悠哥?这……这怎么能够答应?大嫂是他从小最尊敬的人,她说的话,他向来听从,唯独这一次,要他舍却了萧悠,却怎么舍得?不,不能,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常清越不肯回应,甄氏越怒,边打边哭骂不止,下手越加重了,直打得常清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守在外面的奶妈一直提心吊胆的,眼看打得不祥了,忙带人进来,止住了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甄氏,好言相劝,又着小厮把常清抬回房去,赶紧请了大夫来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