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来刚走到教室,李让就在中间第二排招呼着他,靳来停住,李让赶忙跑过来扶着他的拐杖,把他安全移到座位上。靳来坐下去,拿出课本。李让拉着他询问昨天的情况,“昨天下课再去医院看你,医生说你走了,怎么回事啊严不严重?”“没事,开了点药,去朋友家休养几天。”靳来说。“北京的朋友?”李让是真心的关心他。靳来也没对他撒谎的必要,“是袁雨,你们都见过。”“哦。”李让点着头,“有知根知底的好朋友照顾挺不错的。哎……其实回宿舍也没事,我帮你上药,张京尧那小子再怎么吊也不敢光明正大害你,都是背地里阴人的小人罢了,到时候一抓住证据咱们就告到教务处,以学校的纪律,够记他一个大过处分的,没准儿最后毕业都成问题。”“嗯,”靳来握紧笔,眸中酝酿着风暴,没再吭声。李让见他这样,也识趣的闭了嘴。靳来把临时借宿校外的请假条交给班长,班长中午之前找领导签字批准即可通过。快上课时张京尧和其它舍友姗姗到来,走过靳来的那排桌子时,张京尧竟然跟没事人似的,像宿舍其它人一样和靳来打招呼,“靳来,脚伤怎么样?昨天也没见着你的面。”李让一看这场面差点沉不住气,就想站起来指责,靳来不动声色的按住他,面对张京尧虚伪奸诈的嘴脸,郑重的笑笑,“谢谢关心,但可惜,离残废还差了点。”“那我就放心了。”张京尧也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走远,其它几个舍友都没多说话,听到上课铃响,赶紧坐到后几排。教授踏着铃声而来,讲西方建筑史,一讲就是两个小时,第二节大课是城市规划原理,内容深难度大,很多人都认真听着,时不时记笔记。靳来却不小心走了神,想着袁雨现在在做什么,在哪家巷子送货?顾客对他态度好吗?骑得累不累?老板真的如他所说平易近人又宽容好心吗?袁雨是没做过重体力活儿的市里人,干这一行真的吃得消吗?前几天还看见他做着饭时不时就扶一下腰,应该是劳累过度了……“靳来,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教授扶扶镜框,从镜片上方聚光瞪着他。靳来一个激灵,很快站起来,努力分辨黑板上不知何时写的密密麻麻的图例和板书,脑子转不过来,李让便在一旁小声提示他,他便照猫画虎磕磕绊绊回答完毕。教授很不满意,“眼界太窄了,这个回答不能让我信服,也不是你的真实水平,”靳来一时无言,教授没有再刻意为难他,让他坐下,继续讲解自己的课程。李让小声笑道,“刚才走神了?是不是想谁呢?”靳来烦躁的抓抓头发,把笔记本摊开工整,“没谁,听你的课。”中午下课,一大群学生走出教室,袁雨如约等在门口接他,李让扶着靳来走出门,袁雨赶忙接着,李让打趣道,“来哥这个革命重任交付给你,辛苦了。”袁雨说,放心。又是一路的奔波,回到出租屋,袁雨手里拿了张什么纸条,拆开看完后扔掉,把手中的钥匙往桌上狠狠一扔,“坐在你后后排油头斜中分黄衣服那个人是谁?”“什么?”“阴你的那个,是吗?”袁雨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靳来疑惑发问。“看出来的!你们还没下课那时候,我在门外站着等,他一直看我,那傻逼眼神一看就没安好心。”袁雨气道,“下课那会儿他先出来的,故意盯着我看,还贱兮兮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在等你,我说是,他问我哪个学校的。”“你告诉他了吗?”靳来问。“我只有印象他是你宿舍的,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他打听这个有屁用。”袁雨接着说,“后来我突然想到你宿舍有人在阴你,拐着弯打听周围的人肯定有问题,我说用他妈你管?没想到这孙子给我塞了张纸条。”靳来注视着他,注视着袁雨越来越难看的脸,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上面写了什么?”“我扔了,”袁雨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写着两句话,他能看出来我跟他一类人,晚上请我去星月酒吧。”“……”靳来脑中嗡嗡作响,星月酒吧是个什么地方?张京尧那小子想干什么,他直觉是个特殊场所,不知不觉间语气生硬了许多,“一类人?哪类人?”袁雨坐到床头,闷闷的想着事情,突然想通了一般又站起来,“我去,正是个好机会收拾他。”“你干什么去?先把话说清楚、一下纸条一下酒吧的,还有,那酒吧是什么地方?你懂得好像比我多,别让我猜。”靳来每一句都击中要害,他迫切想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袁雨呼了口气,慢慢说,“这几年,北京发展的挺快,各种娱乐场所开了不少。我经常送货转了很多地方,有时候路过酒吧一条街,多少知道点情况。”袁雨接着说,“那孙子绝对是把我当同类了,星月酒吧是酒吧一条街里最特殊的,我路过时听人说过,里面都是,都是同性恋。”靳来愣住了,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一直以为,全北京乃至全中国,包括袁雨和他,都是藏着掖着的,不敢把同性恋这件事讲出来,他们这类人就是活在阴影里,有些人甚至到成家立业都老死不说的秘密。可是现在的北京,却敢开这种性质的酒吧,还聚齐一群人……袁雨看他震惊的样子,不自在的移开目光,“都是一群没什么节操的人去的,里面很脏乱……我没去过,也绝对没兴趣。今天没想到那孙子是这个,我想正好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地儿痛打他一顿,那孙子受了打也绝对没地方告状。要是在学校里跟他打架得不偿失,有可能让你受学校处分牵连,所以我去……”“你疯了?“靳来沉声道,寒光毕露,“长没长脑子?和那个人渣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就算为了我,你他妈也是脑子有病。”袁雨刚开口,“待不了太久,我是去……”靳来打断他,“你有什么自信能打过他,他比你高比你壮比你对那块儿混的熟,万一你他妈又被他阴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他玩的团团转,我是不是还得再眼睁睁看你被人渣轮一次?”他气极了,说到最后一时口不择言。袁雨知道靳来说的是高三时的那件事,一时瞪大眼睛,快速背过身,默不作声整理东西,过了一会儿,靳来注意到他双肩微小抖动,猜他是哭了。靳来很后悔,他不该提,那件事是袁雨的心结,袁雨经历那件事后便由心高气傲变成时不时恐惧和自卑的性格,在不断的否定自己中,几乎成为噩梦。靳来坐在床上,没办法挪动太远,于是喊了声,“袁雨,过来。”袁雨没动,直挺挺的站着,留给他的只有背影。靳来叹了口气,“我错了,真是我的错,你骂我吧。”袁雨依旧没动,没出声。“啊——我脚疼,”靳来倒抽几口冷气,“下不了床——”袁雨听到这猛的回过头,急忙跑到床边,眼圈还红着,“怎么了?是不是压到脚了?告诉过你不能乱动,你……”靳来起初装的有模有样,看到袁雨真情实感的为他担心,于是便得逞的伸手抱住对方,笑着,“不疼,骗你的。”袁雨知道自己被骗,挥拳就要打,靳来也不还手,在挨打的空隙说着,“……让我抱抱你。那件事我不该提,但是不管怎么说,上次没有及时救下你,我后悔了两年。这次,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无论如何,拦住你,我不能让你去。”袁雨终于安静了,拳头也放下,靠在他肩头,小声说,“嗯,我都懂。”“你不懂。”靳来摇摇头,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动了真感情,他不愿意袁雨再受到伤害,不愿袁雨再单枪匹马面对世间的各种暴力和冷暴力,他想和袁雨一起面对,未知的种种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