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唐鹤骞侧头看他,“你会想家吗?”家啊,这个词他以前可从来没敢肖想,如今却意外有了个温暖的避风港湾。“你会想我吗?”游昭抬头看着他,眼神满是认真。“为什么这么问?”唐鹤骞微微诧异。“我们认识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你也知道我这一走就是三个月。”一想到这个,游昭心里就泛酸,“会不会等我回来之后,你就把我给忘了?”唐鹤骞只当他又在撒娇,安抚道:“哪有那么容易就忘记,况且我们又不是不能电话联系。”“那说好了,有空联系?”游昭得逞笑道。唐鹤骞自然是应下了:“走吧,回去早点休息。”第二天游昭起晚了,急急忙忙洗漱过后,天还没亮他就得赶去学校汇合。校门口站着许多人,推着大件小件的行李箱,身边还跟着不少来送别的家长。游昭让司机停在角落里,自己动手将行李箱从车后座搬了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再加一个装随身物品的背囊,不多也不少。这时莫恩和也到了校门口,四处张望在找着谁的身影,恰好看见从黑暗里走来的游昭,连忙走上去帮他拉过行李箱。“谢谢,你东西怎么这么少?”游昭讶异,莫恩和背了个书包,手里只有一个不大的箱子。莫恩和解释道:“反正我需要的东西也不多,一切从简。”校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两人在随行老师处登记过就上了车,不一会儿人齐了,发动校车赶往机场。游昭和莫恩和都是第一次坐飞机,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情,两人拿着登机牌傻楞楞地跟着老师,这一路上了飞机,也算有了一点经验。飞机穿过云层,逐渐稳定下来后,游昭从座下抽出背包,翻出一个三文治,然后递过去:“吃点东西吗?听说飞机餐不太好吃。”莫恩和道了声谢,有些不好意思,婉拒了。“我背包还有很多吃的呢,这里我就认识你一个,只能分你了。”游昭拍了拍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着大包薯片和几个面包,“就帮帮我吧,不然下了飞机就浪费了。”莫恩和确实没怎么带吃的来,权衡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游昭跟着拿出另一个三明治啃了起来,大片火腿夹着鳄梨和沙拉,黑麦面包口感松脆,这是方姨赶早起来做的。太阳初升,天已微亮,阳光透过云层间隙发散着光辉,将整片绵绵云海都染上了一层金灿。一想到要离家三个月,在异国他乡学习生活,游昭就想打退堂鼓。眼前的光芒愈渐闪亮,手掌贴在透明机窗上,游昭下意识想要抓住这向往的光芒,却隐隐被刺痛了双眼。莫恩和把包装纸放进垃圾袋里,转头望向游昭,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了金色光晕,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眼梢上翘,长又密的睫毛扑扇着,清澈的眼瞳竟漫着一圈水雾。他只觉胸口的某处位置被骤然攥紧,心跳硬生生停了一拍,再跳动起来时,这幅如梦如幻的画将一辈子记在脑海里。等游昭放下手后,莫恩和猛地把遮阳板拉下。游昭:“?”莫恩和咳了一声,解释道:“阳光太刺眼了。”游昭揉揉眼睛:“是喔。”“那个……”莫恩和叫了他一声,又陷入了沉默。“什么事啊?”游昭疑惑地看着他。莫恩和道:“我跟你咨询个问题行吗?”游昭眨眼,好奇道:“行啊,什么问题呀?”“就是……”莫恩和放低了声音,“怎么确定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恋爱咨询。游昭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些问题,不禁自鸣得意:“这个我知道,如果是喜欢的话,会不自觉想起他,看见他会脸红,接触时会紧张到心跳加速。”莫恩和心底默念了几遍,继而又带上了试探,迟疑问道:“那如果你喜欢的这个人,所有人都觉得不合适、不应当,连你自己都觉得犯难,这怎么办?”游昭眉毛一抖,这些疑惑放到自己身上,竟处处都能对上号,顿时有种心底秘密被揭开的羞恼与窘蹙。“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斟酌吧。”游昭转过脑袋,靠在遮光板上,闭目,“我有些困了,补个觉再说。”下机之后再坐校方安排好的大巴,路过繁华的主城区,一行人抵达巴塞罗那艺术学院时,已经是西班牙的晚上。大家虽然在飞机上睡了十几个小时,但受中途几次气流影响,睡得并不安稳。特别是游昭,本就第一次坐飞机不习惯,中途还被吵醒了好几回,其实真正睡着的时间并不多。他一进宿舍,便昏昏沉沉地连行李都不想收拾,随手把行李箱一放,包一扔,就趴床上了。还是莫恩和好心帮他摆好了行李箱:“游昭?还是洗个澡再睡吧。”游昭睁眼,半开半闭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也觉得该去洗个澡,于是慢吞吞起身,想要打开行李箱拿换洗衣物。莫恩和整理床铺后,打开窗户通风,奇怪道:“外国人喜欢头对着窗户,不会中风吗?”游昭打开拉链,指着自己嘟囔道:“我,中国人,家里也是头对窗户,不中风。”翻着翻着,总觉得哪不对劲,昏沉一扫而光。游昭又打开另一个行李箱,还是没有,接着就是随身背着的背包,里边的零食全在飞机上一扫而光,如今除了一个平板就是空荡荡一片。莫恩和见他翻箱倒柜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担心问:“怎么了?”游昭满头冷汗,强迫自己冷静:“我的速写本好像不见了。”几乎同一时刻,唐家。自游昭走后,唐鹤骞心神不宁了一整天。近年来航空事故多发,特别是国际航班,游昭又是第一次出国,不知何时他竟也有了家长式的担忧。国内已过零点,算了下时间,飞得再慢的航班也该落了地,可此刻仍旧一条短信都没有。唐鹤骞没有睡意,鬼使神差地下楼,走进游昭的房间,干净整洁,一根头发都没有,被子平铺,没有皱痕,显然被人好好打扫过了。而一旁的床头柜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本略旧的速写本。这应该是游昭落下的,兴许被忘在了枕头底下,被佣人收拾了出来。唐鹤骞伸出手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厚厚一本速写本,看这陈旧的程度,空白页所剩无几。他知道画画的人总会随身带着一个本子,所见所闻之灵感随时随地记载在本子上。那么游昭喜欢画些什么呢?无可抗拒的好奇心促使他一页一页翻开。艺术生速写无非就是山山水水,花虫鸟兽,几乎大半个本子都是游昭画的生活中所见到的人和物,再特别一点的就是颇为露骨的人体,男女老少,体态各异,这也正常,可越来越多的男性生殖器曝露在眼前时,这个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唐鹤骞神态自若地翻了过去,突然内页松动,一张折叠的素描纸坠落地面,打开素白的一面,点点青绿绘成一颗庞然大树,树下的男人倚着躺椅,闭目沉思,手中托着一团雪白的兔子,色块交叠,写意传神。像是堪破了什么隐秘,他手一颤,翻开了下一页。速写本的后几页,无一例外全是同一个男人,有潦草的简笔,更有精细的写实。这张是沐浴中被雾气半遮半掩的他,下一张是热汗涔涔透湿背心的,还有些则是他不同的身体部位速写,骨节分明的手部,壮实紧致的腰腹,尺寸可观的生殖器,游昭观察得无比细致,就连食指根的痣,生殖器上的脉络都惟妙惟肖。唐鹤骞合上本子,静默之间,不知作何感受。回想起不久前那句不舍的道别,细细品味那竟是另一种藏之于口的情感。他的这份情感也许掺杂了亲情,由依赖变质。那么自己呢?向来亲情缘浅,那么这份突如其来的独占欲与控制欲,又在说明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