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廖维鸣赶紧把车钥匙递了过去。奔驰发动机被点燃,轰鸣着吞进热烘烘的空气,再震碎了吐出来,瞬间打破微妙的僵持。后座的门被拉开,廖维鸣侧过身子:“上车吧?”温梦点了点头。车里的空调才刚打开,凉爽得有限。真皮座椅被晒了一下午,一挨上去烫得大腿直打哆嗦。温梦小心翼翼把裙摆往下抻,试图隔绝让人不适的燥热。廖维鸣紧挨着温梦坐下,降下车窗,对留在外面的老同学说出一句:“我们先走了,回头联系。”而李彦诺挥了挥手,眼神从车上离开,沉进黑漆漆的夜里。机器是没有感情的,一脚油门下去,就能毫不留恋的往前蹿。冷气从车子的出风口吹出来,带走了温梦脸上的水分。才洗过的面颊变得紧绷起来,成了一层膜,有点干巴巴的刺痒。她挠了两把,胳膊被身旁的男人捉住了。“别抓了,都红了。”廖维鸣说,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膝盖上,用修长的指头牢牢覆住。温梦想把手抽回来:“有点热。”可对方不肯。不光不肯,还要凑得更近些,额头都抵在她的肩上,含糊的撒起娇:“开着空调呢,一会儿就凉快了。让我靠一会儿吧,今天好累。”相处的时间久了,彼此命门都摸得清楚。这招百试不爽,对心软的人最好用。温梦果真放弃挣扎,倚在后座上,努力放松僵硬的身体。肩膀上传来震动,是廖维鸣再次开口,隐约含着点试探的意思:“刚刚洗手间人不多吗?我看你回来的挺快的。”温梦想了想,回道:“人挺多的,要排队。我也是刚到,一出饭店的门就看见你在抽烟了。”重点在最后五个字。“对不起。”廖维鸣自知理亏,火速闭嘴。一路无话。直到半个小时之后,车子驶进地下车库,两个人坐上直达的电梯,进了家门。“我先去洗个澡。”温梦把包放下就进了浴室。水雾弥散开的同时,思绪也跟着一起蔓延——她刚刚在车上和廖维鸣撒了谎。他和李彦诺的对话,她其实都听见了。廖维鸣说,李彦诺不是为了工作回国。而李彦诺说,廖维鸣在为一件事害怕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那段对话里的信息太过饱满,完全超出了温梦的想象,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溅起无数她从未设想过的猜测和怀疑。也许应该直接和廖维鸣谈一谈,或者干脆去找李彦诺开诚布公的聊一下过去。可无论哪一样,都需要过人的勇气。而她偏偏是一个胆小鬼。人的接受能力是有阈值的。一旦超出了某个点,就无法处理极端的信息。热水坦率的冲刷过温梦的身体,却迟迟不能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洗的太久,手指肚都变得皱巴巴的。温梦干脆关上水龙头,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了。客厅里很热闹,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的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个不停。——廖维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正聚精会神的打字。屏幕的荧光映在他脸上,照出明暗交织的影子。“你在干什么呢?”温梦一边用浴巾擦头发,一边随口问道。对方忙碌的很专心,完全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温梦见他不吭声,于是走近些去看,发现屏幕当中是三个黑体大字:《检讨书》下面是原文:“本人抱着不会被发现的侥幸心理,犯下了投机取巧的错误。经过认真反思之后,决定为自己的不当行为,向温梦同志道歉。并且保证从今往后……”一篇思想汇报洋洋洒洒写出一千来字,深度剖析自己复杂的犯罪心理。“这是从网上抄的?”廖维鸣回答的很认真:“不是抄的,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己写的,是我的肺腑之言。”停了一下,他看过来,小心翼翼的问:“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了?”眼睛在本能的释放爱意,想要拼尽一切获取爱人的谅解。温梦看着那双眼睛,一瞬间想起什么,微微怔住。然后她努力微笑起来:“我没有生气。”说着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快别装模作样的了。检讨书不用写了,洗个澡早点睡吧。”一句话大赦天下,罪民说出一句“谢主隆恩”,马上“啪”的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逃之夭夭了。廖维鸣走了,温梦独自在沙发上坐下,占据了他的地盘。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过浴巾边缘,感受粗糙的纹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落了下去——她又想起了刚刚廖维鸣的那个眼神。廖维鸣会哄人、会看人眼色,是从小学会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