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过一般人也没这个能力。”他用签筒指了指三层楼高的佛像,“修缮款都是她们慈善会赞助的。她来布施之前,这儿没什么香火。还有学校,她也捐了不少钱。”
“她经常来吗?”
“每个礼拜两次。哎美女,为自己,也为赵女士的孩子,祈个福吧,我给你优惠。”
“有优惠呀?不过……我看了黄历,今天不宜占卜。”小希面朝佛像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僧袍青年磨了磨牙,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陈舜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赵楠,到了十点左右,眼看队伍还剩七八个人,他走向赵楠,双手呈上名片。赵楠没有马上接过去,她朝身侧点点头,把手里的活交给助手。
三个陌生人在大殿里游**了这么久,她可能已经心中有数了。
我们跟她走到大殿角落,赵楠用指尖拈住名片一边。手背让蒸汽润湿了,沿着皮肤纹理泛出细絮般的光。
“你们……已经找我丈夫谈过了吧?”
“是的,是的。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嗯——想听听你的讲述。”
赵楠垂眼看着脚边的地面,旋即抬头说:“我讲的,也不会更详细。而且,我不太习惯面对镜头,不好意思……你们如果想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找警察是最合适的,我可以帮你们联络。”
“我们已经跟汪队长和罗警官聊过了,就在昨天。”陈舜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同一件事,不同的人说,会传递给我不同的感受。我想了解的不单单是事情的经过,还有对其他人的影响。而你是金莹的母亲,是离她最近的人……”
赵楠显得很为难,视线投向布施台,她眨眼的速度极其缓慢。
这种情况下,小希往往有办法打破僵局。但她此刻也低头不语,双手插在衣兜里,突出两个拳头。
“当然,不必是现在,你可以考虑一下,做好准备。”向来死缠烂打的陈舜妥协了,“如果实在没办法面对镜头,音频采访也可以,我想观众会理解的。”
赵楠用左掌罩住眼睛,慢慢抚向额头。因为抬手,木珠串向下滑,原本被挡住的部位露出来了,是一条疤痕,像剥了皮的虫子,牢牢吸附在手腕内侧。我站在她右边,看得很清楚,这么粗的伤口,切割的东西应该不太锋利。
“不好意思,谢谢你们为小莹奔波。采访的事,请容我准备一下。”她把名片收进口袋,双手合十朝我们鞠躬。
出了元禧寺,我们继续向北走,车开得更慢了,陈舜望着马路一言不发。
同样失去了女儿,金齐山和赵楠的做法截然不同。女助理说金齐山直到近几年才回到正轨,有很长一段时间,偏执和愤怒差点把他击垮。而赵楠却仍然用善良和温暖来回报这个夺走她女儿的世界。
也许在这种事情上男女有别吧。善良和温暖的背后,更多的是无助,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要持续地做着现在的事,金莹就不会被遗忘。
到达一个集镇后,陈舜在小巷里左拐右拐,最终把车停在一片石子地上。
“这儿吗?”小希问。
石子地上只有我们这一辆车。面前是一间两层楼的平房,灰绿色的,灰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绿。
莲花招待所,这是它的名字,“莲”字只剩走字底,我是猜的。
室内光线昏暗,姑且称为大堂的地方有一张围板很高的桌子,后方墙上贴着手写的价目表,只有普通房和钟点房,钟点房的条目分得很细,两小时起步,每增加一个小时都有相应的价格。
突然有人出现在围板后,脑袋像朝天的钟摆一样摇起来,把我们吓了三跳。
“几个人住?”老板娘烫一头卷发,脸的颜色像苹果,形状像梨。
陈舜上前交涉,说要住好几天,给点优惠。老板娘一脸狐疑,让付五天的房钱才肯打八折。看来这地方虽然寒碜,生意却不差。陈舜说先看看房间。老板娘咂着嘴从躺椅上站起来。
房门一打开,小希鼻梁上立刻堆起细纹。我并不讨厌烟味,但是闷久了,烟味会和霉味混在一起变成烂叶子味。说良心话,床单看着还是干净的,房间除了小一点,也不比岭阳宾馆差到哪里去。
陈舜犹豫不定,望向走廊深处。老板娘说,房间都是一样的,爱住不住。
“好,我们要一间。”
“一间?”小希瞪大了眼睛。
“你睡床,我们睡地板。”
“开什么玩笑!”
陈舜咧嘴挠头,仿佛奇痒难当。“那这样吧,白天一间就够了,反正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晚上加一个钟点房。怎么样?”
“谁要住这种地方!我一个人睡车里。”小希伸出食指点着陈舜,“从现在起,不准在车里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