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阳说,小弟弟,来,拿着,奶奶让吃。邓叔叔和李叔也蹲了下来,邓叔叔从纸箱里拿出一把玩具枪,说道,振华,去年来你说想要一支枪,来,这个拿给你。小振华看了一眼奶奶,老大娘一脸宠溺地说道,拿着吧振华,他们都是咱家的亲戚。小振华接过玩具枪,也就自顾自地跑开玩了起来。李叔看了看表,说道,要不我们现在去?
这樊乡长也说,牧为,看时间差不多了,这大家回来,你们还要回县里,有几个离得也不近,二三十公里。邓叔叔看了看太阳,就安排我们把东西搬进了屋子里。走进屋里一看,这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礼品,除了常见的糕点,最多的还是各种馒头、菜包。这馒头和菜包一看就是很多家送来的,因为从颜色就可以区别。而比这些吃的更吸引人的,则是墙上的照片,这照片我太过熟悉。当年我们向前线之前,所有人都拍了穿军装的标准照,拍这个照片,连长专门嘱咐我们,谁也不能笑。我不由自主地被照片吸引了,除了标准照,还有几张连队的合影,这振华的爸爸,应当是一个干部,他穿的是四个兜的军装。还有一张连队的合影,这应当是所在部队连队的集体照,上面写的是某部机步一连全体官兵合影。
我正看的照片入迷,晓阳突然拉了拉我的胳膊,指向了另外的一面墙,我原本以为是孩子的奖状,走近一看,是革命烈士证明书,而且是两张,一张72年,一张84年。看到这,我心里一下就明白了。72年的这张是在执行任务,84年的这张是在战斗中牺牲。我和晓阳看到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也应该是邓叔叔和李叔的战友,而这张84年的,应当是小振华的爸爸。
李叔见我们没有出来,就进了屋。看我和晓阳对着墙发呆,自然知道我们对一门两烈士有着浓厚的兴趣。李叔揉了揉鼻子说道,这何鲁军是我们的战友,牺牲的时候是团参谋长,72年执行任务进高原,遇到落石,连人带车都掉进了山沟,下面是江,你爸带着一个营的人捞了几天都没找着人,老樊我们七八个都是同年从咱们县走的。这第二张是振华的爸爸,牺牲的时候是副连长,当时为了夺一个阵地,他冲在了最前面,肠子都被炸了出来,他把肠子塞进去,又往上爬,阵地夺了回来,人就没回来,那七八个是他的战友。李叔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走,过年了,让他们也热闹热闹”。
我和晓阳就跟着李叔出了门,邓叔叔说,大嫂,我们到地里看一看,放放炮,这箱子里面有些零钱,你早点收起来。大娘说:“牧为,你们每年都给钱,这振华他爸牺牲,国家给的两千块钱都没有动,我们娘俩花不到钱”,说着就要进屋。
邓叔叔忙拉住了大娘,说道:“大嫂,这钱是给孩子的压岁钱,您别往外拿了”。说着,就让我们往外走!大娘说,牧为,尚武,老樊,你们等等,我有话说,今天你们能不能把小振华带上,让他爷爷、他爸爸看看,孩子没有爹妈,我也给他们拉扯大了!你告诉孩子他爸,等到孩子再大些,我就带着孩子去云南看他,如果我老了走不动,孩子以后也会去!
邓叔叔说,行,大嫂,一会我们再把振华送回来!邓叔叔说:“晓阳,朝阳,你们把孩子带着。李叔打开了后备箱,招呼众人抱着鞭炮和烟花,晓阳和我牵着小振华的手”。路上,李叔告诉我,孩子奶奶以前随军,爷爷没了后,就回到了老家,孩子爸爸前几年走了,孩子的妈受不了刺激,撇下孩子也走了,这一回我们去的地方,算是孩子爸爸和爷爷的衣冠冢。
走过村子,不时有人给樊乡长打着招呼,出了村不远,便是农田,前几天下的雪已经融化,地里一眼望去绿油油的全是小麦,这小麦才刚刚淹没脚底。走在软软的地里,看着不远处已经有两个孤零零的坟茔。他们仍像战士一样,俯瞰守卫着这片生育滋养他们的土地。
鞭炮李叔买了不少,来的路上就有人捡了两根长长的杆子,大家把这鞭炮挂了起来,年轻的小伙自然负责点火放炮举杆。年龄长些的则清理坟茔上的杂草。小振华捂着耳朵,静静地看着这鞭炮在空中噼里啪啦地响着。不止是谁,还燃了几炷清香。放完了鞭炮,樊乡长开始整队,邓叔叔李叔和十七八人站成了两排,我也算是退伍老兵,自然加入了队列。晓阳牵着孩子的手,在边上注视着我们。
立正,消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听着樊乡长浑厚的口令,在这空旷的原野上让人打起了精神。向英雄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礼毕!
樊乡长又喊道,曹宝旺出列,为英雄唱歌!一个年轻些的人跑步出列,来到了队列前方,说道,英雄无泪,大地有情,今天我们为英雄,再唱一支歌,今年,我们唱血染的风采: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预备——起!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地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也许我(你)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我会)相信我(你)化作了山脉?这首87年军民联欢会上英雄徐良演唱的《血染的风采》,成为我们那个时代最动听的音乐。
春风吹在身上,泪水流在脸上,我们每个人都回忆起了自己的军旅往事。晓阳看着我们,看着眼圈泛红的邓叔叔,也是眼含热泪。歌曲唱完,小振华指着两个坟茔说,这个大的是我爸爸,那个小的是我爷爷,其实,他们早就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了!我不敢告诉奶奶,奶奶要流泪,我小时候奶奶天天晚上流泪,我问奶奶,你现在咋不流泪了。奶奶说,她的眼泪已经在我小时候流完了!这话是给他自己说,是给晓阳说,也是给我们说!
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除了小振华,我想,他的眼泪在小时候也已经流干了!邓叔叔用手绢擦了擦眼睛,走向前,抱起了小振华,说道。振华,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们几个都是你的爷爷,他们几个都是你的爸爸。你的名字还是爷爷给你起的,你要好好上学,长大了,要报效咱国家。
小振华兴奋举着玩具枪说:“对,我知道,我上一年级了,俺老师还说我的名字起得好,振兴中华”!临行之际,邓叔叔与众人告别,专门嘱咐了樊乡长,一定要把英雄的孩子照顾好,英雄的血不能白流。
路上,邓叔叔和李叔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晓阳也是没有说话。直到半路,李叔才又跟邓叔叔聊起了工业园区的事。李叔说道:“咱这工业园区的牌子是挂起来了,但是园区里面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企业,能不能把县里的几家企业搬迁过去”。
邓叔叔说,老李,咱这建设工业园区不是为了挣个什么面子工程,最根本的还是要把企业引进来创造效益,这把县里的国有企业搬迁过去,这本身不仅不创造价值产生利润,反而是劳民伤财的瞎折腾。
李叔说道:牧为,我们也想了,这招商引资的事要动起来,我们这人手力量还有些薄弱,能不能再给我们来几个人。
邓叔叔说道:怎么,老李,你是想打晓阳的主意还是想打朝阳的主意?我看,这个想法不要有,这俩孩子还得在基层历练。老李,我建议,咱这里过年,很多在外地工作的人回来了,咱们近百万人的大县,你们可以摸排一下,那些人有人脉,要主动去上门拜访,希望他们牵线搭桥、建设家乡,如有必要,我可以出面。
李叔说道:牧为,我倒是知道几个,前期也做了工作,但是你看,我们工业园区新成立,你给我们批的经费,这桌椅板凳买下来就剩几个钢镚了,我这不能空手套白狼吧,再撇咱们县里酒厂的“假酒”我总要提上两瓶吧。如果合适,我羊肉汤总要请别人喝上一碗吧。
邓叔叔说道:老李,我要是有钱我还找你干什么,你要政策可以宽松、要人可以研究、要钱没得商量。你要想着,给你划了那么大一片地,怎么在这片土地上做加法,而不能想着把县里的企业搞移花接木的路子,土地就是最大的财富。
李说说道:牧为,我给你说,我还真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这还有三四天过年,县城里你发现没有,这汽车多起来了,这些车不少都是外地车牌,这些人其实多数都是咱老家的人,你刚才那句话点醒了,我就带着我们园区的人,到马路上拦车,拦到之后就问问人家在那里发财,能不能给咱老家做点贡献。
邓叔叔笑着说道,老李,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过程我不关心,我要看结果,你别忘了你是给县委政府立了军令状的。
李叔说,那行,过年前后,我们组织开个在外知名人士座谈会,牧为,到时候你别说自己没时间。
邓叔叔说,老李,你放心,这个座谈会只要开,我一定参加。送了李叔,又回了县委大院的家属院。邓叔叔洗了脸,刚刚坐下,晓阳就走了过去。说我们已经把之前安排的稿子写好了!
邓叔叔饶有兴致地说,不错,提前两天交稿。晓阳双手把稿子递了过去,邓叔叔接了过去,看到稿子,先点了点头,说道,朝阳,你的字写的不错,有些功底。晓阳,字如其人,这一点,你要向朝阳同志学习。
晓阳说:爸,你咋和妈一样,胳膊肘子往外拐!然后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我懂了,兄弟,干得漂亮!
邓叔叔翻阅认真,看了第一遍,没有说话,只是伸了手,晓阳忙从手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笔,又是双手递了过去。邓叔叔在稿子上认真地圈着画着。阿姨给邓叔叔端来了茶水,又自顾自地去忙!邓叔叔又圈阅了一遍。
把笔帽盖上说道:“这篇稿子,写得不错,抓住了解决问题的这个关键,一看你们是用了心,态度是端正的,这一点我很高兴”。邓叔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说道:这稿子还存在三方面的问题,这第一,这稿子理论高度到位,但从具体解决问题的实践方面来讲,还有偏差,你就比如,说要依法办事,怎么依法,谁来办,怎样监督,这些都没有体现。第二个,我觉得还是要围绕解决营商环境的问题上思考,这向阳卖鸡也算是经商行为,我们应该怎么去构建一个好的营商环境,你们要多做思考。思君同志理论水平高,你俩这是得到了她的真传。最后补充一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具体修改意见都写上了,你俩慢慢去体会慢慢修改!
说吧,邓叔叔喝了一口茶,正襟危坐的看着我说,朝阳,我听说,你现在有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