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宇文暄等人站在厅口,故而厅门是开着的。一缕夜风晚来清凉,卷了红烛焰舞,室内光影摇动。与烧焦的烛芯噼拍裂响的同时,两柄剑似闪电横空,交击在了一起。
听名思义,天泉与遏云剑都是以剑法飘逸灵动着称,两门传承都近百年,彼此之间历代互有胜负,纵横江湖时,除了北燕拓跋氏的瀚海剑或许偶能压它们一头外,其他剑门基本上都望其项背而莫及。卓鼎风二十七岁那年与岳秀泽初战获胜,三十五岁那年再战又获胜,看战绩似乎占了上风,但从他面对遏云剑时异常凝重的表情来看,无论赢了多少次,这仍然是一个让他无法等闲视之的对手。
厅堂之上两人这第三战,剑影纵横,衣袂翻飞,来回近百招,仍未入高潮,单从场面上来看,竟好象还不如那日萧景睿与念念打的好看。
但实际上,这一战的分量当然远非那一战可比,从两战皆在场的夏冬眼睛里,便可以清楚地明白这个事实。
她的目光晶莹透亮,似乎已完全被这场剑试吸住了心神,而忘记了其他应该注意的一切。那每一剑的角度、力度、速度,无不精妙到毫巅,剑诀心法,更是如同附着在剑锋之上的灵魂,与挥出的一招一式水乳交融,丝毫不见年轻人出招时的刻意与生涩。
这一点卓青遥与萧景睿当然体会得更深,两人都站在烛光最明亮之处,目不转晴地凝视着场内每一道光影。高手与高手的碰撞,才能迸出最亮丽的火花,观摩这一战,当比他们受教一年都有进益。
可是与大多数全副心神观战的人不同,厅上还有三个人似乎对此比拼毫无兴趣。莅阳长公主闭着眼睛,靠着短榻的扶手小憩,神情与旁边紧张凝重的谢玉和卓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梅长苏倒是看着场内,但从那没有焦距的目光和有些发呆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只是应景地瞧着,脑子里不知在想些别的什么。角落的宫羽安然宁和,怀里抱着琴,细细看着木质的纹理,流水般的长发垂在她粉颊两边,眼睫根本抬也没有朝场中抬上一眼。
他们三个人都在等待,等待这场比斗结束的那一刻,莅阳公主是因为本就漠不关心,而另两个,则是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
旁边蒙挚放在书案上的手指突然一紧,握成了一个拳头。被他的动作惊动的梅长苏略略收敛心神,看向场中。缠斗的双方仍然气息均匀,看来与刚开始时并无二样,可是真正的高手都已看出,决胜的一刻已经到来。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他们二人决胜的最后一招,竟与前日萧念二人所比拼的最后一招相同。
天泉剑翻动雨云,漫天水雾散开,光影细如牛毛,似无孔不入。岳秀泽双手握剑,抡起飘乎剑风,然而幻出的却不是他女徒的那一片光网,而是一堵光墙。
细针入墙,可没不可透,仿若茸茸春雨入土,只润了表层。岳秀泽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然而笑意刚起,瞬间又突转凌烈。对手剑尖余势未歇,强力停住,一片水雾刹那间凝为一支水箭,在光墙似隐非隐时突破。岳秀泽侧身转腰,避开光箭来势,然而胸前的衣衫已被剑锋割裂了一条长口。大楚人在空中换气,丝毫不乱,手指翻弹间剑柄已转为反握格击,挡住了对手横削过来的后招。
然而他心中已明白,自己虽然及时化解了卓鼎风的后手,但那毫厘之败,终究是已经败了。接下来的这一回合,不过是为了将那败局定格为毫厘这一程度,不再扩大罢了。
卓鼎风的脸上,此时也现出了微笑。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多了些怆然,多了些决绝。
横削过去的一剑,被岳秀泽格稳,只需在对手滑剑上挑时顺势跃开,这一战就结束了。
所有认真观战的人此刻都已预见到了这个结果,全体放松了身体。只有谢玉的眼睛,仍然紧盯着场内,如同一潭寒水般冷彻人的肺腑。
梅长苏轻轻地长叹了一声。在他叹息的尾音中,岳秀泽滑剑上挑,剑锋切入卓鼎风本应早已回撤开的手腕中,鲜血四溅,天泉剑脱手落地,发出尖锐的铿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