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摇摇头,文人的心思,他真是搞不懂。萧景佑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若是他有半分你身上的江湖气,尤小姐也不会有如今的困境。”说来说去,周游总算明白了。这位大师要进国舅府,感情是为了解救尤小姐的。说来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尤小姐如今的困境,多多少少都与他有关。周游嘿嘿一笑,“我说大师,您当年种下的因,如今让我去吃这个苦果,这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萧景佑笑眯眯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去吃这个苦果?”周游双手齐摇:“不敢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此事得想个万全之策,否则办的不美,还不如不办。”“‘万全之策’需要时间,我没有。”萧景佑一派坦然地道,神情平静地仿佛在说“那间酒楼太贵,我吃不起”。虽然心里清楚萧景佑随时可能毒发身亡,但看他每天进进出出,挑三拣四,动不动给人挖坑,周游总是不自觉地忘了这件事。“你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周游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道:“我这不是替尤小姐难过……”随即想到,自己眉毛眼睛鼻子嘴都被颜料遮住,无论多么波涛汹涌的情绪,落在他人眼里也不过是面部轻微抽搐。萧景佑笑了笑,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身后的李拂听,“人们总盼着明天比今天更好,总不愿意相信,也许眼下就已经是最好的时光。既然已经拥有了最好的时光,那明天之后,再怎么样糟糕,都无所谓了。”周游听着他这个“破罐子破摔”的理论,嘴角抽了抽,“您不会是打算用这些话去说服尤小姐吧?”萧景佑摇摇头,“当然不是。”他手中折扇一合,点了点周游,“你去。”周游:“……”他忽然相信了萧景佑方才的理论,他的“最好的时光”,就是在遇到萧景佑之前。“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萧景佑好心地提醒道,“尤小姐在出阁之前,曾经有一位青梅竹马,依稀记得叫刘一安,是个痴情的书生,一直未曾娶妻。”周游眼前一亮:“这位痴情书生现在何处?”萧景佑折扇在手心里轻轻敲了敲,微笑道:“我不知道,但你若想知道,肯定能知道。”周游唯恐萧景佑让他去联络“来风阁”,忙不迭道:“我懂了!我这就去找叶沉,让他想办法!”萧景佑看着他仓皇远去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李拂闷闷不乐地把一块无辜的小石头踢飞了。那石头撞到墙上弹回来,把一根柳枝给撞断了。萧景佑走了两步,弯腰将那天降横祸的断枝拾起来,叹道:“都说木石无情,可这树枝明明是从新生到老去,同人一般走过一生。新生的纸条柔嫩却很有韧性,即便挨了这一下,顶多伤筋断骨,养一养还能活,这老枝看似坚硬,却一折便断,断了就活不成了。”他煞有介事地走到柳树边,俯身将那断枝插在了柳树根旁,笑道,“这也算落叶归根了。”李拂忽然问:“你回京城也是想落叶归根吗?”萧景佑笑了,“我娘在世之时,曾有一位故友潜入宫中探望她,顺便给我算了一命。他说我命似飘萍,生在帝王家,却无富贵命。”不请自来悄然入宫探望皇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可以株连九族的话来,可见这位不但艺高人胆大,还十分的口冷心肠硬。李拂道:“这风格倒和我师傅有些像。”她时常会提起“师傅”。往常提起来都是带着亲近和自豪,今天说到这两个字时表情却有些怪异,仿佛牙疼一般。萧景佑低头笑了笑,问她:“师傅他老人家喜欢喝什么酒?我提起准备一下。”“我只见他喝过自己泡的药酒……”李拂突然愣住,睁大眼睛看着萧景佑,“等一下!你,你怎么知道师傅要来?”她怀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小心在梦话中说出了这件事。不由双手连鼻子带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萧景佑好笑地看着她,“捂这么紧是要憋死自己么?把手拿开。”李拂摇头,却不肯放下手。似乎是怕喘气时不小心把什么秘密带出来。萧景佑无奈地道:“是我猜的。我不但猜到你师傅要来,还猜到他为什么来,来了要做什么。”李拂双眼睁得更大了,像两潭秋阳下明净的湖水,目光闪烁就像水波荡漾。萧景佑看到自己映在那双眼中的影子,觉得那影子都跟着洁净了起来,仿佛所有的业障与戾气都被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