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春嘴角抽了两下。千山雪放下空碗,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你收了我的嫁妆,以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跑到阴曹地府,我也会把你找出来。”万里春一怔,“嫁妆?”师爷站在里屋门口,先咳了两声,然后才出声问道:“万公子,您好些了吗?”片刻之后,万里春道:“我没事,劳你挂念。”他声音不高,但听起来很稳,不虚,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师爷摸摸鼻子,道:“这雨看来还得下一阵,我们来韩家要查的基本也都查完了,该问的也都问过了,在这这么耽搁着也不是办法,大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他话还没说完,纱帘挑开,千山雪探头出来,差点撞上他的鼻子。师爷连忙后退两步,“哎呦呵,吓我一跳。”千山雪头发淋了雨水,解开发辫披散下来,她身子没出来只探出了个头,屋里没点灯,外面阴天里面昏暗,一眼看去只有一颗头悬浮在纱帘上,黑发白纱,着实有点瘆人。偏偏千山雪还翻着眼睛看他,阴沉沉地问:“该问的都问过了?”“我想到的都问过了。”师爷试探着道,“万公子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他说完竖着耳朵去听,万里春却没回答,房里有衣料摩擦的窸窣之声。千山雪的脑袋“嗖”地缩了回去。师爷纳闷地看着那晃动的纱帘。他没办法透过纱帘看清里面,只好瞪着纱帘运气。这纱帘不知是五重纱还是七重纱,每一重纱上都绣着图案,重合起来便是一幅完整的山水图,层层渲染,渐次递进,看上去颇为生动,风吹之时纱帘晃动,山水隐现,便有种缥缈的意境。东西虽好,实用性却差,夏天不透风,冬天不顶用,普通人家决计不会挂,只有大富之家,且有闲情逸致,才会买来当摆设。据师爷所知,这种纱帘价格之高,对韩家来说也算得上是奢侈品。看来韩老爷所言不虚,韩家确实不曾亏待韩离桐。韩老爷从罗汉床上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点,隐隐有闷雷从头顶滚过,不知哪家的狗受了雷声惊吓,高声狂吠起来,又似乎夹杂着女人的哭喊。韩老爷有些心烦意乱,又转身回到罗汉床上坐下。师爷欣赏了一会儿纱帘,正要再咳嗽两声时,眼前的山水被一只手利索地拨开,千山雪扶着万里春走了出来。师爷一愣,万里春面色如常,神情平和,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旁边的千山雪衣服湿淋淋的,头发披散着,发梢还滴着水。师爷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先关心哪一个才对。万里春淡淡道:“让人去带小莲过来。”“好。”师爷一怔之后立刻点头,吩咐两个差人和韩老爷的随从一道去接小莲。韩老爷站起身来,微微皱眉道:“大人,几位官差早上已经见过小莲,她发着高烧,说话糊里糊涂,颠三倒四的。那丫头昨晚生病,喝了汤药后早早就睡下了,什么都不知道。今早得知离桐的死讯,当时人就吓傻了,连路都走不了,还是让人背出去的。大人这时候找她问话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不如让她养一养,等她脑子清楚了再问也不迟。”一个差人也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丫鬟烧得厉害,神智不清,问她什么都没反应,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些情形师爷来前便听差人说过,所以来韩府之后便暂时将小莲放在了一边,没有去盘问。但万里春此时突然提出让人带小莲来,他心里突然隐约有种预感,韩离桐意外溺亡的真相,恐怕要落在这个小丫鬟身上。“你们去看看,若小莲姑娘情况好转,就接过来问话。若还是糊里糊涂,就让她先养着。”师爷道。韩老爷无奈地道:“请来的大夫说,她没有日是好不了的。现在外面下着雨,她这么一折腾,万一病上加病,岂非更耽误事。”师爷走出门外,站在廊下看了看,雨势眼见着小了,西北方天空已经透出了些许光亮。估计再下一阵,雨就停了。他转回身来,走到万里春身旁和他商量,“我看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这雨就能停。等雨停了再让人去接小莲姑娘,万公子意下如何?”万里春看了一眼窗外,没有反对。师爷便对韩老爷笑道:“您方才说的有道理,我们就等雨停了再请小莲姑娘过来问话,免得人家说我们衙门只顾办案拿人,不体恤百姓。”韩老爷连忙赔笑道:“大人哪里话。大人如此辛苦办案,正是为了保百姓平安,我们尊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说这种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