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心想点醒韩熙,便对他说,若他发誓日后不再读书考功名,就让柳如烟赎身,否则柳如烟就一辈子是贱籍,他二人便无法婚配。这是让他在功名和美色之间二选一。可惜,他好心办了坏事。韩熙当即冷笑,指天发誓,我韩熙此生不入考场一步,不碰一页经史子集。就这样,韩书生用前程换了美娇妻。他自知无颜面对家中父老,带着柳如烟离开京城后没有回永宁,而是在离永宁百里之外的岳安住下。他出身商贾之家,耳濡目染,天生就会做买卖,况且又聪明,大钱不好赚,赚些钱来养家却是绰绰有余。二人郎才女貌,情意绵绵,日子过得倒也美满,后来又生了个女儿,便是韩离桐。韩家老太爷对儿子寄予厚望,万不曾想到韩熙不仅放弃了功名,还自作主张取了个不正经的女人,而且还带着那女人离家百里不回来,简直就是鸡飞蛋打,连鸡窝都塌了。韩家老太爷气得病了一场,这心结算是结下了,让家里人不许再提韩熙,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想来此事也传到了韩熙耳中,隔年韩老太爷和老太太生日,韩熙都托人送了寿礼,人却没来。此后年年如此。多年后韩老太爷去世,韩大爷成了韩老爷,家业渐渐大了,雇了许多人,韩老爷便写信给韩熙,想叫他回来帮忙。可惜韩熙人没回来,报丧的信却来了,还一次来了两封。韩熙突然染病,不治身亡。柳如烟伤心欲绝,竟自己服了毒药,殉情死了。韩老爷拿着信傻了眼,连夜赶到岳安。好在韩家在岳安还有门远亲,帮着料理了韩熙夫妇的后事。那时韩离桐只有十岁。韩老爷清楚地记得,小小年纪的韩离桐身穿孝衣,头绑孝带,静静地跪在灵堂里,不哭也不闹。韩老爷怕她憋出个好歹,红着眼睛劝她,让她想哭就哭出来。韩离桐看了他一眼,转头看着爹娘的棺材,过了一会儿才说,虽然爹不在世上了,娘也不在世上了,可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依然能相依相守,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去那里,和他们团聚。不过是暂时的分别而已,虽然有点难过,但也不用哭哭啼啼。韩老爷哑口无言,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孩子,的确是我弟弟的亲闺女。丧事办完,韩老爷便带着韩离桐离开岳安,回了永宁。“我怕她住不惯,特意去买了个小丫鬟陪她,就是小莲。她有什么要求也都依着顺着,谁想到……唉!”韩老爷又长长叹了口气,却仍是那副“家门不幸”的表情,并无太多难过之意。受韩老太爷影响,韩老爷一直觉得柳如烟这个女人不祥,那么聪明的弟弟,遇到她就犯了糊涂,连功名和前程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后来更是连命都赔了进去。所以,他多多少少看韩离桐也不是太顺眼,总觉得这孩子的眼神透着一股邪劲,心思也和普通女孩子不一样,连他这个阅人无数的生意人都看不透。最关键的是,韩离桐跟韩家人不亲。她刚到韩家时,大家怜她无父无母,都是想尽办法地哄她开心,老夫人更是把她当心肝宝贝儿,疼得不得了。韩离桐也很乖巧有礼貌。但时间一长,人们就发现,她的乖巧礼貌与其说是一种教养,不如说是一种面具。她跟谁都是一般无二地客气,客气中透着疏离。仿佛无论你是捧了一颗真心,还是一堆狗屎,她都会摆出同样微笑的表情,用同样礼貌的口气说,“谢谢,有劳了。”渐渐的,韩家人对韩离桐的热情就淡了,连老夫人都有点寒了心。韩离桐仿佛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依然我行我素,除了小莲,韩府上下再无一人与她亲近。师爷听着韩老爷的讲述,随手拿起一个素白茶杯慢慢把玩。白瓷胎质细腻,入手冰凉,他想象着那位韩小姐端起此杯,神情淡然地饮下一杯清茶的模样。身世奇特,父母早亡,自己横死,她这短暂的一生,也称得上是波澜起伏,曲折离奇了。师爷正深有感触之时,千山雪从里屋出来,向韩老爷问道:“厨房在什么方向?”韩老爷还沉浸在往事里,闻言愣了一下,他虽是韩家一家之主,但厨房在哪儿,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一个随从连忙道:“厨房离这儿挺远呢,姑娘需要什么,我去帮你拿。”千山雪道:“你告诉在哪儿,我比你快。”那随从方才见识过她轻轻松松拽下铜锁,比他摘梨还要利索,当下不再啰嗦,把厨房的方位和过去的路线都详细说了。千山雪不待他说完,便身形一晃,掠出门外,师爷想提醒她拿伞都没来记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