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很快就接起了电话:“澜,下午好。我刚刚起来一会儿。”
……听明仲夜的声音,似乎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虽然声线里还有那么一丝隐约的嘶哑,但整体明显轻快上扬了很多。温澜不由得觉得安心了不少:“昨晚睡好了吗?不然今天再多休息一天?”
“嗯。”明仲夜回答道,“一早起来就收到你送的花,心情简直超级好。你昨天晚上是为了这个才问我住处地址的吗?”
“其实当时本来没想这么多。”温澜失笑——昨晚,他其实是因为担心对方真出什么事,所以要明仲夜把所在的房间的具体地址告诉了他,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倒是直接用在了别的事情上。
“我现在好高兴,澜。简直不能更快乐了。”明仲夜在那边把类似的句子来回重复了好几遍,然后话题突然跳跃式地一拐,转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昨天晚上,你跟我讲起你小时候养过的小猫的时候,我其实有一阵突然挺嫉妒它的——能那样近距离地呆在你身边,被你抱着摸着,全心全意地陪伴着,实在是让人羡慕。但现在我觉得好像还是我更划算:毕竟它能得到的我将来都能得到,但很多它享受不了的我也可以享受。这样,相比之下,你还是更宠我一点。”
“……明,你和猫有可比性吗?”温澜听了这番话,颇有些无语:这个人幼稚起来,怎么连猫的醋都要吃?
“当然有啊。你看,猫喜欢从你手上吃东西,而我最喜欢吃你亲手做的饭,不过你给别的我也都吃。我能自己洗澡,自己遛弯,就像猫不用人遛一样,但我还是喜欢你陪着我一起。除此之外,猫能替你捉老鼠,而我能替你打扫房间和买早饭,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和猫一样,我也不怎么占用太多空间,你给我留一小块地方、房间里塞得下我就行——当然了,晚上最好还是能和你睡同一张床,挤同一个被窝。有空的时候,我非常喜欢你的摸摸抱抱亲亲,喜欢和你一起晒太阳看风景,然后时间久了见不到你我会很抑郁……你看,这些地方,我是不是和猫一模一样?”明仲夜一条一条地列举理由,简直称得上振振有词。
“呵呵。”温澜着实有些被他逗笑了,于是也跟着半开起玩笑来,“好吧,你想当猫,我养你就是——不过你可比一般的猫贵太多了,明。”
“那是自然。”明仲夜说起这个,仿佛很是自豪的样子。
“……昨晚,谢谢你陪了我那么久,澜。”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后,明仲夜主动切回了正题,“还给我讲了那么多你以前的事……我很喜欢听你说那些你曾经喜欢的或者经历过的印象深刻的东西。这让我觉得,我离你好像又近了一些。以后有机会的话,还可以继续给我讲吗?当然,不是在我那种状态下……”
“嗯。”温澜轻轻应了一声:昨晚,他近乎是絮絮叨叨地,给明仲夜讲起了他家乡的那座小城镇,讲起南方的梅雨和酷暑,讲起那些古旧的青石板路和满是烟火气的沧桑店铺,也讲起他曾经喜欢在那里消磨大把时间的少儿图书馆和骑车经过的那些飘满了香樟叶的上学路——当年的他在终于能离开那里时,只觉得那座城镇逼仄狭小,周围的一切都压抑而庸俗,让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从中逃离、再不回头,甚至努力想要从自身经历中彻底抹除这一段过往痕迹。但多年后,对明仲夜讲述起时,带着不同的视角重新回看,他却恍然觉得,原来他早已经对这一切渐渐释然,也对过去那个矛盾挣扎过的自己感到更为坦然。
“我过去,其实几乎从来没怎么跟人讲过那些事。但把它们讲给你听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和那时的自己和解了……这感觉,似乎也让我打从心里感到些许快慰。”说到这里,温澜微微顿了顿,“明,我想这大概也是你的功劳。因为被你这样强大的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和爱着,所以我终于开始觉得,也许我本身,就算剥离掉了那些靠不断的挣扎奋斗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成就和身份,可能也还是有那么些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不是‘也许’,是肯定,澜。”明仲夜纠正他道,“你一直很可爱、很出色。能成为你的爱人,是件让人觉得非常幸福和幸运的事。”
“嗯。那你也要像你昨晚答应我的,以后再出现那种极度让你不安的情绪状态或者什么类似的事,要早点告诉我。”温澜说。
“好。还有一件事……”明仲夜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才接下去说道,“我昨晚跟你提到了梅蒂莎。她曾经是个非常有才华的戏剧演员——其实到现在,她在某些方面大概也依然算出类拔萃的,只可惜她没法也不想再回到舞台上。她很爱我。如果以后你再过来这边,而她的状况还算好的情况下,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她?无论是以母亲还是朋友的身份,我觉得她都会很喜欢你的,澜。”
“好。”温澜一口答应了他。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谓是无比平静。
温澜仍然每日维持着高效的工作状态:完成计划内的工作,浏览市场上最新的行情信息,审阅各类文件,拟定新合同和方案,给下属指派任务方向,与客户谈判签约……
只是,如非必要,他下班之后不会再刻意地多留在办公室里好几个小时,只是为了强迫症般地把那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事项再往前推进几分,或者让某个方案的进度能比预定计划再快几成,或是同时再多揽上几个别的什么项目的事情一起做,好稍微平息一点内心里那种仿佛极端焦虑又仿佛非常空虚的感觉——那种机械工作狂一般的虚假繁荣状态,他现在不太需要了。
现在,他倒是宁愿把休息时间花在一些之前看起来没有多少现实“收益”、或者就干脆无甚“性价比”的事情上多一点:首先,当然是和明仲夜聊天,放松而随性地交流分享一下各自最近在生活里遇到的趣事或者难题,或者探讨一些最近的研究和工作方向。诚然,目前两个人的职业几乎不太有交叉的地方,他也经常不是很明白明仲夜具体又在思考和折腾些什么高难度课题,但对方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会很认真耐心地去听、去学习,提出一些自己的反馈和建议——离开象牙塔这么多年后,他几乎很少有机会再向某个人这么专心而坦诚地请教和学习什么学术问题,虽然那些数学或者计算机类的前沿科学知识对他目前的工作并没有直接帮助,但浸润其中、单纯为理解和获取知识本身而学习,这份毫无功利目的、专注于事情本身的纯粹感,让他的心态更为平和。而平日里处事,他也愈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容易被外界影响而变得心浮气躁、急于求成,能更淡定、更处变不惊地地应付一切突发局面。
除此之外,温澜也特地花了些时间去研究打磨自己的厨艺:他不再依靠食堂、外卖或餐馆解决所有的一日三餐,时不时地,会去超市或者菜场逛逛,好好采买些材料回来,然后自己对着网上的菜谱,像做化学实验那样研究尝试一番——一开始,当然还是有过一些“货不对板”、沦落为准黑暗料理的严重失败作,不过他很擅长分析原因,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和教训,然后再耐心多试几次,直到获得成功。因此,一段时日后,他“做出来能吃”的技艺列表上,便多出了不少的菜谱新品种。
有一次,叶策本来约他出去聚餐,他想了想,破天荒地提出了一个新主意:“不然你来我家吃饭?帮我试试新学的几个菜味道怎么样。吃完了,正好还可以一起打打牌。”
“什么?你做菜?”叶策听后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技能了?”
“不要小看人了,我本来就会,只是之前做得很少而已。”温澜非常强势地回答他道,“就说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