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仪点了点头。
“先把药喝了,不差一时半刻。”萧无忧也不看他,只将汤药接来,吹凉。
温孤仪饮过药,低声唤“七七”。
“说吧,孤听着。”
案上烛火静燃,温孤仪终于讲出了那段无她的人间岁月。
嘉和二十七年十月初十,温孤仪率大军返回长安。出征四月,逐突厥于大青山以北三百里,云中城暌违七年,再度回到大邺手中。
这一仗,当是打了胜仗。
然温孤仪没能领军入长安,亦没有迎来君主恩赏。而是在长安城外三十里处的东郊处,跪接圣旨,被要求就地扎营,再待旨意。
原因很简单,此去驱除突厥是其一,还有一处是带回永安公主。然而温孤仪没能带回她,只带回了她的尸身棺椁。甚至,连同去的两位皇子,一死一失踪。此乃统帅之失责,且该论罪。
只是收复城池驱除鞑奴的功绩,和未护好皇家子弟的罪责,真要论起来,还是功大于过的。
若一定要罚,最多一个罚俸或降职,且是稍过时日便可重新升起的那种。
但是温孤仪没有得到这样的旨意。
停在城郊当晚,内侍监带来了大理寺卿和,无需哪个臣子提出请奏。而如今这般,实乃因嘉和二十四年的一桩旧事,让太子几欲失了臂膀,虽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实。
细说,得从嘉和二十一年,也就是永安公主和亲的第二年说起。
这一年因公主和亲,边境和朝中都得到了喘息。
温孤仪辞去太子太傅一职,入了兵部做尚书。
掌武举选拔,扩充兵甲,进行边地武器革新……忙得团团转,却又井然有序,每一步都朝着他年夺取云中城,迎回公主的目标走去。
若说当日他提出公主和亲,是为了公义,那么如今欲要迎会公主,于他而言,便单纯因为私情。
自人走后,他才惊觉,他二十七岁的人生里,早已被她占据。
她离开,带给他的余痛,如同剔骨削肉。
不因时间的流逝减轻分毫,反因岁月的积淀而愈发煎熬。
而举朝上下,亦是想着早日迎回公主。
毕竟昭武女帝后,百年时光里,从未有过山河城池被夺、公主被迫和亲的奇耻大辱。君臣都欲一洗国耻。
满朝齐心之时,这一年七月夏苗,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
太子好大喜功,狩猎途中不顾劝诫独追受伤的斑斓虎,结果反被咬断一条腿。虽性命无虞,但终究落下了残疾。
伤口疼痛已经过去,人也可以再度站立行走,但心志和意气难以恢复。养伤半年,调养半年,一年又一年,寻药问医漫漫无期。
纵是皇后不止一回亲临太子府安慰,他之首要任务,乃保养身子;纵是陛下在年节里的恩赏,东宫所获仍是头一份,太子之位并无半点动摇。
然萧不淮心中亦是不安。
尤其是六皇子弱冠掌吏部,三皇子掌过工部当下又领兵西北抗击龟兹,一战成名军功傍身。
庆功宴后,插在太极宫的内侍监给太子回话。
道是陛下拉温孤尚书烹茶闲话。
陛下道,“膝下有子如三郎,朕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