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是被老太傅打得狠了。京城传言向来流传的快。午时挨得打,不到晚饭时大街小巷便就是茶叶入沸水般弥漫的不剩一条缝隙。
人们都听着个乐呵。
都说顾家那个离经叛道的刚边塞回来就挨了打,听说还带了一个美娇娘,扬言要娶做正头娘子。
不要京城小姐,偏偏要农户女也是奇了。
我一边给顾容换第二遍药一边美的直冒泡,传闻里都说带了个美娇娘?我真的这么漂亮吗?
顾容笑说,这些舆论八卦都是要讲得夸大些才是引人注意的,茶馆说书先生才会有听众。
我生气了,头一扭,手加重了几分力道,顾容疼得直叫唤。他手里握着那卷书险些扔出去。
只道是我没有想过,这个传言就闹得越来越大了,就好似那茶水蒸腾的往上翻涌——
闹到御前去了。
皇帝乐呵的召见太傅入宫时,我还品不出什么味道,直道那老太傅阴沉不定的回来,我才感觉不对。
当天晚上,烛火温和映照着顾容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如当年我重病初醒时看到他的模样。
我愁眉不展道:「总是觉得这一趟回京,还不如在镇上来的自在。」
顾容说,不怕。
我心想又怎么能叫怕?人家又没有真刀真枪的舞到我面前,把碗放在喉咙下面逼着放血。
只不过是京中人都笑话戏折子成了真,农家女登了殿堂门罢了。左右性命无虞,有什么怕的。
可就是不高兴。
我:「怎么京城人也背后嚼舌根啊!?」
这些琐事儿也是我在京城待了一阵之后才知道的。
这顾家小公子父母在其十余岁左右因江南治水而因公殉职,家中又无旁枝,老太傅仅剩他这一个亲人。
这个独苗不争气。不爱上学,偏爱舞刀弄枪。老太傅把顾容压在桌子上逼着学了十年,这厮也考了个状元回来。
老太傅乐呵呵的等着孩子入翰林,可未想到这人转头脚下抹油溜了京城东门、离了紫禁大道——参军去了。
这成了当年京城好一番笑柄。
可怜了老太傅忍辱负重近十年,终于把人给接回来了。
这一遭给笑柄又加了把火,这个故事经那些人口传排编了好几番,传起来倒成了娇媚落魄官家女和当朝勋贵的爱恨情仇。光我知道的就有不下十个版本,又想气又觉得好笑,最后传的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了,我还看的津津有味。
过些天有外国使臣入内。
皇上本着顾容在边关参军了解外番民俗,于是由他做接待。
这几个月我都没有见到他,直到我听到府中有陌生的声音,那人说着汉语相当的蹩脚。
他醉醺醺的说:「顾大人…为何自从去…去……」
顾容提醒:「酒宴。」
外邦来使:「对!酒宴!顾大人为何去酒宴从来不跟姑娘们快活?」
蛮族人说话直接,我在旁边偷听的脸红心跳。这话也让顾容哽塞了,他艰涩道:「在下有一意中人。」
外邦来使成语用的还挺溜:「像顾大人这般谦谦君子,哦,那一定是像月亮一般的姑娘,红粉佳人啊!」
月亮?是像月亮一样圆吗?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动作幅度一大从树后晃了出来,僵硬的和对面同样发愣的两人对视。
熟悉的玉面墨发郎君一身靛蓝,他旁边站了个眉眼深陷、鼻梁高挺、身长九尺的蛮夷。
外邦来使眨着被醉酒朦胧的湛蓝眼睛,结结巴巴:「哦,天哪!我看到了我的月亮姑娘!」
承德二十六年间,仲四月,殿前。
那来使要求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