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不会是暂时的,未来将会永久失明。自从知道这个消息,谢家人找遍了国内外的知名医生,脑科、神经科、眼科全都问过,无一例外以“目前的医疗手段无法根治”为由拒绝。谢家其他人基本接受现实,只有唐秋云这个当妈妈的还在坚持,她整日以泪洗面,嘴里喃喃念叨着,要是可以,她愿意和儿子交换,反正她的人生已经走了大半,该看过的风景也全都看过了。眼下,见她挂了电话后又在掩面痛哭,景澄也很无措,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了。他心里的难过,不比任何人少,医生宣布失明的消息时,当时他也在场,所有人都哭了,只有他紧紧地抿着唇,忍着没让自己掉一滴泪。景澄明白谢钦言有多骄傲。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的人生从此黑暗无光。所以,他不能垮掉。他要积极乐观地陪在他身边,助他走出阴霾,认清现实。否则,谢钦言就废了。唐秋云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景澄来了,她刚要说话,他拿纸巾帮她擦起了眼泪。“唐姨,我买了您爱吃的蝴蝶酥。”景澄轻声说着,眸底清澈温柔,“没胃口吃饭,那我们就吃些甜点好不好?”唐秋云点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又让你费心了。”景澄把蝴蝶酥拿过来,“您多吃点,我的心就不白费。”他故作轻快的语气,说完指了指楼上,“我去看看哥哥。”景澄也给谢钦言带了一份,知道他不爱吃甜的,他买的是无糖的碱水面包。谢钦言有187,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从小到大身材都很匀称,不是清瘦的类型,一看就特有力量感。但自从车祸后,他没什么胃口吃饭了,整个人开始暴瘦,面色苍白得没有血色,锁骨凸起,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羸弱。来到他房间门口,景澄轻轻敲了两下,等了半分钟才进去。房间里没拉窗帘,没开灯,漆黑一片。近日来都是如此,谢钦言认为有没有光于他来说都一样,也懒得费那个劲儿了。“哥。”景澄将窗帘拉开一半,回过头看见人无力地靠在床头,发呆、冥想,目光空洞无物。谢钦言比之前憔悴了不知多少,眼窝深陷,泛着乌青,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总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可因容貌实在出挑,纵使这样,也带着颓唐的野性,像画里的人。人的记忆被取代得太快了,景澄都快忘了意气风发的他是什么样子。已经两个月了,他还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像一汪毫无生机的枯潭。明明曾经,是那样好看,深邃如海,璀璨有光,眼底总盛着笑意。刻意错开视线,景澄坐到床边,看见谢钦言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怕他行动不便被撞到,房间里有棱角的物品尽可能被搬走了,实在不能挪的,也用海绵包了起来,但他的感官好像变得很迟钝,总会平地摔倒。景澄上网查过,人在极度悲观的情况下会出现自虐心理,深秋的天,他不戴护腕护膝,反而穿短袖短裤,就是故意要跟自己过不去,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再也不配拥有正常的人生。凑过去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其实很香,景澄还是佯装嫌弃皱眉,“哥,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有味儿了。”谢钦言跟个机器人没什么两样,依然抿着唇,没有搭理他。景澄习惯了,自顾自地说:“泡澡有助于身体放松,我给你放满浴缸里的水,挤上好多沐浴乳,你洗个泡泡浴怎么样?”
谢钦言还是没理他,房间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眨了眨眼,景澄很刻意笑出声音,“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去放水了。”刚起身没走两步,身后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你以后别再来了。”后背僵住,景澄直挺挺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最怕他说的话,还是听见了。比想象得更绝望。仿佛被丢进冰冷的湖水里,一瞬间冷得彻骨。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景澄明明在哭,听起来却像开玩笑似的问:“哥,你不要我了吗?那怎么能行呢。”背对着谢钦言,他看不见他的反应,只能听到自暴自弃的话。“我每天只想一个人待着,你总对我说些废话,搞得我很烦!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安慰,别在我这种残废身上浪费时间!”他的情绪起伏很大,越说越怒。景澄抹去眼角的泪水,反而笑了。负面情绪压抑在心底太难受了,他骂他几句,发泄出来也好。去浴室放完水,景澄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又来到谢钦言的床边,“我扶你过去,哥。”“滚。”谢钦言不耐烦甩开他的手。“听话,哥哥。”景澄小心翼翼搭上他的胳膊。其实他很胆小的,自卑敏感,最怕挨训,别人不经意间对他说句重话,他都会难受很久。试探性地握住谢钦言的胳膊,景澄想把人搀起来,却被他用蛮力再次甩开,“我让你滚。”景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胳膊肘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谢钦言眉头蹙了下,凉薄的眼底瞬间波澜起伏,内心深处在挣扎,仍克制住没有表现出来,冷漠别开头。看他问都不问,景澄委屈得眼眶红了一圈,声音里带着控诉,“哥,你不是最怕我受伤了吗?你总说我不如你皮糙肉厚,不小心碰一下就破皮,你怎么能对我用这么大的力气。”“是你自找的。”“我还不是想哄你开心吗?这有什么错?”景澄越说越气,扑到他背上,索性在他耳边哭,“你怎么赶我,我也不会走的,如果你想让我天天都受伤,那你尽管来好了,反正我赖定你了。”谢钦言试图拉下他的手,景澄死死地扒着,怎么都不放。如果他能看见的话,他的手腕一定都红了吧。谢钦言狠下心使出全身的劲,将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掰开,竭力咬着后槽牙,脖颈处都绷起了青筋。景澄跳到地上,嘴上说着不在乎,他却听到了哭腔。同吃同睡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景澄根本没有此刻表现出得那么无赖,他脸皮其实很薄,哭包一个,说两句重话,眼眶就红了。次还能坚持,时间久了呢?肯定再也不想看到他了吧。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谢钦言听不见他的声音,心里很慌。他怎么不说话了?是走了吗?在心跳逐渐不安时,景澄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哥,你确定要跟我这样划清界限?”谢钦言的肩膀松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