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分三间,进门便是个厨房,左间是老父的,右间是他的,他悄无声息的走入左间,瞧见老父睡得正香——老父已病入膏肓,像是烧到底的蜡烛,只余一点蚕豆般大小的火光,不知何时会熄灭。
陆无为静静地站立了片刻后,从兜里取出最近攒下来的一些银钱,放到了老父的枕头边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回到了右间。
右间屋舍也小,但是能让陆无为彻底放松下来的地方,他入了床间,卷着薄被,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一夜到天亮。
他做了个梦。
他又回到了那公子苑的包厢之中,又见到了时雨,但却并不是他在舞剑,而是时雨在为他献舞。
水袖飘动轻舞,纱帐暧昧弥漫,赤灯的颜色如上好的红糖水般映在时雨的身上。
纤细的姑娘脆生生的,若新生的菱角,穿着薄薄的纱衣,舞动时露出羊脂玉色的手臂,周身都绕着一股清甜荷香,面色潮红的倒在他怀里,乌云发鬓缠绕在他的肩上,抬眸间,杏眼中满是沉醉媚色,似是——
“咯咯咯”一声鸡鸣,骤然将陆无为从春。梦中惊醒,他一翻身,便顿觉亵裤黏腻,不由得面色微涨。
这都什么梦!
在公子苑那种地方待久了,他竟也想这些**。色的东西!
分明周遭没有人看见,但陆无为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恼羞之意。
他怎能去想一个已经有未婚夫、还夜逛公子苑的女子呢?
陆无为心中都升腾出了几分烦躁。
他生来颇有一副傲骨,旁人的东西再好,他也不屑沾染,谁能料到今日竟——
陆无为捏了捏眉心。
等到明日,他便找机会去偷全证据,彻查清楚过后,便引锦衣卫来封了这公子苑,他便再也不会瞧见那个女人了。
他转而往窗外一看,已是金鸡报晓,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老父身子不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醒来,陆无为没有惊动老父,自己去灶前做了些早膳,然后便又回了公子苑里。
彼时,正是辰时。
整个大奉都在晨曦中醒来,金辉自青山后缓缓升起,街巷间楼檐下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微风过院墙,阳光穿过雕花缠枝的木窗,打过床榻梨花木隔断与浮金纱帐,暖烘烘的将时雨从床榻间唤醒。
她一醒来,便听见外间内的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
“且快让开,我要去寻大姑娘!”
外头叫嚷着的是竹叶的声音。
竹叶,便是时雨的大丫鬟,之前时雨刚刚重生醒来时,一直在时雨耳旁念叨“李公子”的那个丫鬟。
听见竹叶的声音,时雨骤然清醒过来了。
她以前最为偏宠这个竹叶,因为竹叶总是会说些她爱听的话,比如她在李现之那里受委屈了,竹叶就哄着她低头,她与李现之吵架了,竹叶就告诉她该给李现之赔礼。
“夫为妻纲,李公子那样的端正公子,就喜欢听话的姑娘。”这是竹叶当时学给时雨听的,时雨听得多了,心中便也信了几分。
但是后来,时雨落魄成了假千金之后,被赶出府门的时候,竹叶便在背后和别的丫鬟嘲笑她,一脸讥诮的说道:“那假郡主可笨了,我说什么都信,怎么忽悠她,她都真的做!”
时雨之前刚重生那天,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路,没来得及收拾她,现在一听到她的声音,时雨想起来这件事,人都气清醒了。
此时,厢房外的竹叶正要往厢房内闯。
“郡主尚未醒来呢。”其他守着门的丫鬟道:“莫要惊了郡主。”
“我才不会惊了郡主呢!我有天大的事情要跟郡主说,耽误了郡主的事情,你担待的起吗?”竹叶趾高气昂的说道。
门外守着门的丫鬟知晓时雨偏宠她,一时间不敢拦,竹叶闯进厢房里之后,也不管时雨在不在休憩,而是高声呼叫道:“郡主,快醒醒,大好事来了!”
竹叶高呼的时候,便瞧见时雨正从榻间坐起来。
时雨生了一张清雅秀丽的脸,因着心思单纯的缘故,平日里有什么情绪都会挂在脸上,若是高兴,便是笑颜如花,眉目舒展,若是落寞,便会神色恹恹,眉眼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