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好,我只希望离儿在天上莫受些委屈。
我埋头扒饭,顶多就是给离儿夹菜。离儿吃饭不怎要人喂的,筷子使得好,我到现在都没琢磨清楚离儿那么短小圆润的手指头哪里还藏得住关节……我一直觉得他是没有关节的。
饭间只有父子对话,我做娘的继续扒饭。其间大多是苍音问他一些在仙班的情况,据说那仙夫子是每日写折子交上去的。
“听说佛法老师身子不适上吐下泻,请假在府上休了四日。”
苍音忽然漫不经心换了个话题,离儿抱碗的双手一颤,抬起脸天真又干瘪地笑了两声,“哈哈,是吗?”
“药仙府前些日子报来府中失窃,结界纹丝未动药房却一片狼藉,经一查看,”道此苍音停了一停,我见离儿脸上冒了些冷汗,苍音又继续:“单单丢了二两甘露醇。”
我嘴角抽了一抽,甘露醇,又名泽泻药,性寒味甘,清肠祛痢疾。
苍音体贴捻了一筷子酱肘子到离儿碗里,又淡淡说:“听说,那当儿仙班正进行佛法考试。”
离儿小身子抖了一抖,
苍音又道:“那老师享二十一万岁高寿,曾经也是爹的老师。”
离儿身子抖得更厉害,抱着酱肘子朝我这里偷偷挪了挪,见苍音面无表情,又挪了挪,求救般朝我眨眨眼,“娘~”
我瞟瞟苍音,他静静吃饭,被离儿泪汪汪小眼神熬不住了才说:“你莫吓他。”
苍音说:“他自小在天宫闹出不少事,父君护她我也不好说一二,你别以为他在你面前乖巧那就真乖巧了,两百岁就去昆仑雪山抓了只西王母万年养护的青鸟来,等那边人一到只剩下骨架了。”
我嘴角又抽,青鸟仙界可是稀有物种唯西王母坐拥。离儿一旁撇撇嘴,见我目光杀过去才扭扭捏捏地说:“娘……烤起来很好吃的,离儿还撒了点盐巴。”
苍音不动声色,“西王母那时晓得了,被抬进药仙府住了一遭。”
我一联想堂堂昆仑西王母被气晕的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见苍音脸阴了又忍住,理理衣襟干装模作样咳了咳,“这个,我以后会多管教他的,离儿很乖的。”
我唇角笑意未褪,苍音的目光便落在我脸上,等我回过神来他已驻留许久,声音柔软不似方才那般淡漠,“他性子神情与你相像,自小喜欢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盘算小九九,他一笑宫里的仙伯都没了脾气,任由他闯祸。”
他的筷子并齐搁在碗上,我低下头只能用余光向上瞟见男人手指苍白修长地搭着,离儿在一旁好奇蹭过来,“娘你喝酒了吗?怎么脸红了?”
我夹了块红烧肉塞进他嘴里,“吃你的,你不是嚷嚷要吃肉吗?”目光无意又撞见苍音的,他的眼眉弯起竟是微笑了,风华绝代。
妖孽啊。
似有一股电流刷刷蹿过我的脊背,我刷地站起来,如离儿闯祸被抓包那般结巴了,“我、我吃好了先回去,你、你和离儿继续,待会儿有人来收的。”
第二日我寻着苍离时他在亭子里趴在池塘边看书,苍离生得模样极好嘴巴又甜,无辜小眼神一摆就像那毛茸茸的幼兽,至今我未见有谁是他的对手。之前阎王爹爹抱他去街坊溜达一圈,回来时三名随从手上全拎着摆摊贩开酒楼大娘大妈们送来的糕点甜食,在亭子红堂木圆桌上堆得满满。
我走上前去一瞅一怔,苍离手上竟是一卷佛经,忍不住问他:“离儿看得可是懂得?”
苍离见我回来,“娘”地叫了一声把书一丢骨碌碌滚进我怀里,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黑亮柔软的发髻蹭得松散。我揉揉他一身的肉,叹道:“离儿,你又长好了。”
苍离嘿嘿笑了两声,“东华叔叔那儿天天吃斋,娘这儿天天吃肉,昨晚又吃了好多,自然娘这儿要好一些的。”
我见他丢在一旁的佛经,烫金古书,应是天上带下来的,“离儿,你看佛经作甚?”
苍离委屈撇撇嘴,“娘,爹爹说等我回去了,要给老师道歉还要把这前十四章在老师面前背一背的。东华叔叔又说要我自个儿考好一点,考好以后有肉吃。”
我想起苍离因为身子不好的事儿,苍音忙碌时离儿便时不时被送到男仙必拜的东华帝君那里修炼,想必那东华帝君也是不苟言笑的主儿,将他往怀里掂了掂,“你住娘这儿,娘天天给你炖肉。”
苍离想了想,蹙起清秀的小眉毛,“不行,离儿以后要替爹爹分担天庭的事情,离儿要长大变得很厉害,把铮容叔叔打跑,爹爹已经为了离儿和娘辛苦很多,离儿要好好努力的。”
我一想他一见吃的就飞扑上来的小样儿,刮刮他的鼻子,“你是好好努力吃肉来着的吧?”
离儿哼唧一声。
我抱着他,亭外树柳飞絮,我忽然瞥见小黑黑衣站在远处楼阁外,一抹灰暗薄影,见我望过来便离开了。
……错觉?
我正想起身去看看,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见着他,此时离儿拉着我衣角眨巴眨巴大眼睛期待地问:“娘,离儿什么时候能和爹一起睡又和娘一起睡呢?”
我说:“等你减肥的时候。”
离儿撇撇嘴儿,正色,“娘,离儿要减肥。”过了会儿又滚过来拉我衣袖,“娘,离儿要吃鲜肉包。”
我默了一默,“你方才说要减肥的。”
离儿不依不挠,“娘,离儿要吃桃花藕糕。”
我只能带他上集市买桃花藕糕。
现在整个酆都的鬼都晓得太子重岚驾到,望着我的眼神总有那么些不对劲儿,以前那是毕恭毕敬,如今那是眉飞色舞。离儿本就生得白嫩可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四处放电,一群女鬼尾随与我们身后目光森森,我面无表情一回首,她们赶紧哧溜一声把嘴角口水抹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