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放心,我自会想办法挽救慕府,这点不需要你来求我。”芳漪居高临下淡淡看着她,内心只觉十分平静,顿了顿,娓娓续道:“因为你没有资格。”
早再她罔顾亲人泯灭亲情的那一刻起,便彻底失去了资格。
“我自知已没有资格,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你能把慕府家业重新夺回治愈阿耶、母亲与大母。我愿意把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中剔除,并在众人面前自裁以谢罪。”
慕菲淼匍匐在地,重重叩首额头泛出一团淤青,噙着泪低泣,一生中她最对不起的人便是这个妹妹,当初因深深的嫉妒心而将人推落悬崖,又将所有人都害得那么惨。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害人终害己。
看来这句话没错。
芳漪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挑起慕菲淼的下巴,见她泪流满面眸中有忏悔之意,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只哂笑着问道:“你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所做下的孽事现今皆有了报应,满意了吗?”
抬手想拭去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慕菲淼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她傻到相信那人的话,亲手给自己阿耶喂下毒药、残害亲人,无所不用其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芳漪自顾自回身走向窗边,眺望着满院的残破与荒凉,微微阖起眸,思绪宛若坠进繁冗纷杂的回忆中,呢喃出声:“你认为阿耶自小一直偏疼于我,盖因是我降生那日满城百花齐绽为祥瑞之兆。而从小忽略你,是因为你降生那日天降流火为灾厄之兆,对否?”
如今旧事重提,慕菲淼不愿再掩藏什么东西,甘愿坦然面对一切,颔了颔首,“没错。”
“好!我明确地告诉你,其中的确有这个因素存在。”
在她垂目苦笑之时,芳漪转身郑重其事道:“阿耶是偏疼于我,此事确凿我并不否认,但也请你扪心自问,想一想他可曾薄待过你一分一毫?”字字句句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子插进心间。
慕菲淼低下了头,薄待是决计不会发生,假如阿耶给了芳漪一块玉珏,那么自己势必也会得到一块玉珏。
有时候是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有时候即便给二人的不是相同的东西,从价值上来讲芳漪所得到东西的价值同自己的也是一般无二。
慕菲淼如实以答:“不曾薄待。”
芳漪微微叹息着续道:“阿娘知晓阿耶对你并不是很亲切,怕你多想思虑过甚会伤心难受,便将你在阿耶那里不曾拥有过的亲情统统补给你,甚至是疏忽了我。”
“她事事皆全心全意为你而考虑,以至于幼时你害我受伤跌倒、诬蔑我害了大母满池的宝贝鱼时。她虽生气失望,曾一度产生放任不管你的想法,但看到有奴仆胆敢嘲弄你,克扣你的吃穿用度,又立马将冒犯你的奴仆重重责罚后赶出了府。”
芳漪嘴角勾起一抹笑,目中莹然,喉咙间有些酸涩,哽咽着道:“她将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不吝惜把一切都送予你,你却在我坠崖后又对她做了什么呢?你告诉了她我坠崖的消息,致使她心神俱损日夜咳血,还亲自下毒使她的病症绵延于体,不得根除。”
她眼中含泪,诘问的声音振聋发聩。
“还有大母!她是待你不够亲厚,可私底下她的一双眼里也有你的存在,也会惦念挂心着!你知不知道,在你九岁那年一次误入后山迷路时,大母同阿耶做了些什么吗?”
九岁那年……
慕菲淼只记得那夜自己为搏取家人关注,偷偷跑进后山,可是半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自己无处避雨只能强淋着浑身湿透踽踽独行。
最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迷了路,腹内空空饿到两眼发黑晕厥过去,便再也记不得后事如何。
“那个时候,阿耶方自关外万里迢迢回到长安,他归途上中了暑接连休息两日才好些,然而当听闻你跑进后山的消息,他不顾自己初愈的身体,带着阖府上下的奴仆冒雨去后山寻你。”
“大母呢,她虽嘴上不说什么,但那晚却整夜未眠,我一直陪她跪在佛龛前祈祷你能平安归来,以至于第二日她的嘴上长了两颗燎泡。而当时阿娘的眼泪,不知是流了多久才勉强止住,我们所有人都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最终是阿耶亲自背着已昏迷过去的你回来,在你沉沉昏迷的期间,阿耶和阿娘衣不解带地整整守在你床榻边三日……这些你都知道吗?”
芳漪像是嘲讽般一笑,低声续道:“其实,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你的眼底只剩仇恨。”
怎么会……
阿耶竟找寻过自己,慕菲淼失神跌坐在地,乳母明明言之凿凿的说是底下奴仆找到自己的,阿耶母亲大母根本不曾找寻过,更不曾守了三日。
“这些事情信不信都由你,我说出来并非要你感到愧疚,而是开诚布公一些事。”
芳漪垂眸凝视着这个长姊,心头忽涌上股难以按捺的酸楚之意,仿佛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般,哭泣着嘶吼出声:“从始至终你都不曾相信至亲。”
慕菲淼颓丧着瘫坐,红着眼圈,掩面哭泣,攥拳恨恨捶向自己的心口,嚎啕悲呼:“是我自己太过偏激,才导致现今这幕发生。”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
浑身微微战栗着的芳漪眼眶噙泪,撑扶住几案,深深吸了口气,显然不想再讲下去,竭力稳定好自己的情绪,视线移向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