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德坊,京兆尹府衙外,不消一刻钟便聚集了诸多百姓,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方才于府衙前发生的一桩大事。
适才,有一名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的妇人,接连击响府衙外的登闻鼓。
她自称是皇商富贾之家莫府的少夫人,亦是慕府的一家之主,府衙的衙役观其一袭布衣加身面黄体瘦,丝毫没有豪门大户家闺阁女子的风仪,不禁暗自犯起嘀咕。
但闻此妇人边击登闻鼓,边语声凄厉的呼冤:“皇商慕氏蒙受不白之冤,望冯使君查明真相使宵小伏诛,还我慕氏一个清白之名……”
未几,府衙内有衙役出来传话,兀自将那妇人带了进去。
一众好奇且欲得知个后续详情的围观人群,犹不愿散去纷纷驻足观望,待望见莫府家主莫慷也被衙役传唤至此,不由得猜测起事情的原委。
人群中一小贩模样的人拿着巾子擦了擦汗,与旁侧极具好奇心的某个人,咋舌侃道:“哎,你可听说了前儿个皇商慕府旗下的所有产业被莫府一并购入的事情?”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令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围观人群嗅到八卦的味道,眼睛闪亮,不由往小贩旁边挤了挤。
“自是知晓。听你的口气,怎么这其中有何猫腻不成?”
小贩神秘兮兮道:“旁人皆以为慕府偌大的家底儿不剩分毫,已经是个华而不实的空壳子,其实不然哩!据说慕府暗中置了一笔金额惊人的财宝埋藏在外,凭着这笔财富能买下关外的三座城池,足够使慕府重振往日的雄风。”
天哪,居然能买下三座城池,慕府该多么富有啊!
侧耳聆听的围观人群倒抽了口凉气,有人好奇地搭话:“哦?如果能够买下三座城池,那慕府现任家主怎么不把这笔财宝找出来重振旗鼓呢?另外你怎地就知晓慕府在外确确实实有一笔财宝,而不是诓人的呢?”
此言一出,有大部分人颔首,表示他言之有理,慕府有一笔财宝在外的事哪是谁都能知晓。
此时一位文质彬彬的郎君负手而道:“这位郎君怕是有所不知,慕府在外有一笔财宝的事,是由一个服侍着先头家主的奴仆所讲,那奴仆贴身服侍多年,必然是知晓些隐秘。”
“再讲,刚才那妇人自称是慕府现任家主后被请了进去,期间定是要查验番真实身份,而后衙役在一炷香之后又去请来了莫府家主,足以窥见妇人的身份确凿无疑,否则堂堂家主怎会贸然被请至府衙。还有,诸位可瞧见了她一身布衣蓬头垢面,倒像是受了许多折磨从某处慌忙逃出的,如若说慕府有笔财宝之事叫旁些包藏祸心的人知晓,怎能不有一番实际行动,便是慕府家主想取出财宝重整旗鼓,个中艰险只怕不是我等能想象得到。”
“且慕府繁衍生息有百年之久,明面上的财富世人皆知,但暗里的财富又有几人知晓?既能伫立这么多年,终归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与财富支撑着。”
“嗯,分析的有道理……有道理!”
围观人群颔首表示赞同,倘若说别人得知慕府在外有财宝的消息,定是会按捺不住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进而从中谋取。
将将抵达府衙的莫慷,在来时路途上已向衙役问了个清楚。
当他知晓慕菲淼从后花园里的彤院逃脱出并至府衙击登闻鼓,恼得硬生生捏碎掉手中把玩的玉玦,他示意奴仆塞给衙役几缗银钱,自顾自理了理衣裳,大步流星跨进门槛。
“草民莫慷,拜见冯使君!”恭恭敬敬拜下一揖,掀袍以双膝跪地,他施施然挺直腰板,眼角乜斜着旁侧纹丝不动的慕菲淼,微微皱了眉头,一双浑浊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厉光。
高堂上,一张整齐摆满书册档案的几案后,端坐着一位身穿深绯色官袍的中年发福郎君。他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头顶幞头随动作的幅度微晃了晃,旁边立得笔直的长史近前扯了扯冯使君的衣袖,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往堂下看。
冯使君强忍汹涌困意,自袖中拿出枚镂空花鸟球形银香囊放到鼻端深深嗅了嗅,始觉头脑恢复清醒,继而悠哉闲哉呷了口长史递来的茶水,抬目淡淡睨向堂下二人,忽而蹙起眉,厌恶的视线围绕慕菲淼打了个转,板脸呵斥:“堂下妇人形容脏污有损本官之目,更有玷公廨之嫌。来人!把她带进内堂取水净面,何时整理干净何时再出来。”
“民妇遵命。”
两个衙役领命,自去带人入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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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辩
这厢,冯使君肃容瞧了莫慷一眼,摆足了官威,才开口道:“且先起来罢!”讲着,又掩口打了个哈欠。
“想必昨晚使君定然是伏案忙碌公务至夤夜,方将将睡下,以至今日精神不济,您为百姓们不顾身体操劳如斯,当真是辛苦。”
冯使君颇享受莫慷言语间的恭维,眯起眼睛笑得一团和气,“哪里的话,既是为百姓办事,本官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纵使操劳些也无妨。”
他唇畔意味深长的笑意,映进莫慷眸底,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昨儿晚上,莫慷领着他在城东一处别业饮酒作乐,宴饮酣畅之际,有两名绝色舞姬踏歌而舞,手捧一只锦匣旋入席间,又身若无骨地倚进怀中,如葱段般的纤指挑开匣子,软糯着声音娇娇俏俏道:“使君请看。”
锦匣中,摞起几张薄薄的纸张,翻开细观发现第一张乃是这座城东别业的房契,剩下几张则是长安城周遭的一些田铺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