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将手中的信筏放下,暗自神伤的坐了下来。
二皇子曾是她最大的希望和骄傲,打从其出生,便作为储君来栽培。皇后不惜心血培养他,为他安排了一切。而令她欣喜的是,二皇子也未辜负她的这番期望,他自幼聪颖,勤学刻苦,虽严寒酷暑而不辍。
不仅如此,二皇子自小受教严格,秉性仁慈,居心孝友,文武双全,也是皇帝心目中最佳的太子人选。二皇子曾经的居所乾明宫,皇帝早早便已命人做好了准备,只待其弱冠之年,便将换名为“太子宫”,昭告天下立为储君。
皇后原本安心等着,盼着她的二皇子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凯旋而归,成为太子。
一切都看似顺理成章,却偏偏造化弄人。
二皇子在十九岁那年奔赴凌渊河之后,屡战屡败,最后更是下落不明。从此生死未卜,东宫空置,叫皇后终日以泪洗面,心情郁结,悲痛不已。
可此时,已然不是伤感的时候。皇后抬头,再次看了一眼书信,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痛苦与失落一一收起。
皇后提笔,再次叮嘱西陵家,联合众臣在朝堂上给皇帝施压,且令三皇子与萧家的婚事早日落定,以便后续筹谋。
书毕,将其交给了贴身的宫女。
“切记,一定要亲自送到西陵家。”
***
“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六皇子与岑思卿在逼仄的寝殿内,二人从治国之道谈到廉政之本,聊得颇有兴致。
“如此。”岑思卿顺着六皇子刚才的话,说道:“那六哥应当从粟税入手。”
然六皇子提及粟税,却又眼神迷茫了起来,说道:“我亦知七弟说的对。粟也者,民之所归也;粟也者,财之所归也。粟多则天下之物尽至矣。”
“那六哥为何还有犹豫?”
“正是因为粟者,王之本事也,人主之大务。所以,才难以有所改革。”六皇子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一树繁花,道:“前朝也有人提出过,减粟税改革粟税,可最终都被百般阻挠,石沉大海。”
“这粟税,历朝历代都是课税之首。其中深浅,颇为复杂,关系厉害可见一般。”岑思卿也感慨道:“我也听说,各地粟税征收艰难,手段强制。如今,又遇见天灾,百姓已是叫苦不堪。”
六皇子再次叹气,转身说道:“可是撬动体制,修改税法,在我泱泱岳国又岂是易事?”
“改革粟税非一朝一夕之事,只能从长计议。但或许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帮助减负。”岑思卿抬头看向六皇子,缓缓道。
六皇子也看向岑思卿,问道:“七弟这么说,可是已有了主意?”
“七弟不才,但尚知贤君治国,理当其政平,其吏不苛,其赋敛节,其自奉薄,不以私善害公法。若六哥也认同,我觉得,倒是可从此处着手。”
六皇子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坐回了岑思卿身边。
“凌渊河一战,已让岳国的国库大亏,如今为了稳固边疆,驻军人手也只增不减,开支之大,不可忽视。”岑思卿说道。
“但,这部分的开支是万万节省不得的。若是减少了军队的驻扎,只恐又有蛮夷之徒企图越界,发动战争。如此,不是更加劳民伤财?”六皇子摇头反问道。
“若是驻军不能少,”岑思卿抬眸,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那六哥可知?朝廷派去凌渊河和西荒之地寻找二哥的人手,究竟有多少?如今,八个月已过,清秋阁对这笔支出可有详细记载?”
岑思卿的问话让六皇子感到一丝慌张,他自然是记得的。入职清秋阁的第一日,六皇子便查看了历年过往账目。凌渊河寻踪一事,支出已有叁佰陆拾叁万两之多。
“这必然是有记载的。”六皇子回答,却不愿透露过多。
“二哥生死未卜,无人愿意就此放弃,灭了这个希望。可是,不以私善而害公法。如此无度的开支和无尽的寻找,何时才是个头?”
岑思卿声音逐渐激动,说完连着猛咳了好几声。肺部突然的刺痛让他眉间紧皱,身体禁不住一阵卷缩,他立刻一手抓紧了胸口的衣襟。
六皇子见状,忙轻拍岑思卿的后背,神情关切。见岑思卿呼吸稍作平稳了,他起身长舒了一口气,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撤了人手,断了这个希望啊。”
六皇子蹙眉背手,在屋内踱着步。如此局面,确实让他这个新任的清秋阁主事感到为难。
“六哥误会了,七弟并非这个意思。”岑思卿语调微弱,声音缓慢地说道:“人手自然是不能撤,冀望亦不能灭。”
“那你是何意?”六皇子凝视着岑思卿,神情不解。
忽而一阵春风入室,床帏轻舞。透过薄纱,六皇子看到了岑思卿坚定而明亮的双眸。
“将人手折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