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环出嫁之后几乎再也没有来过廖婶家的院子。在她印象里,廖婶家永远都会有香喷喷的蒸馒头、蒸花卷,各色炸果子,每次她和大宇哥跟着廖家的小胖哥一起溜出去摸鸟蛋、寻蝉蜕、烤山芋,回去晚了,廖婶都会故意把铁门关起来,逼着小胖在门口敲门道歉。久而久之,小胖自学成才,会从门口的大槐树爬上去,再翻墙而入,最后跳下来给她和大宇哥开门。
廖婶时常把他们仨抓个正着,又气又笑,拿着围裙追着小胖哥满院跑,要掸他身上的灰。
姜海环永远记得那些个温馨的傍晚,整个院子里传来小胖哥的讨饶声,廖婶的训斥声,还有她和大宇哥幸灾乐祸的笑声。
思绪回到现在,姜海环脑海里那个愉快又治愈的画面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阴冷和鲜血。
她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全身穿着雨衣,戴着塑料浴帽,双手套着胶皮手套,手里拿着电锯,在对着地上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进行肢解。
随着滋滋滋的电流声停歇,母亲似乎感受到有人窥探的目光。她一点点转过头来,和大槐树上的姜海环四目相对。
姜海环一个慌神,从槐树上摔了下去。
蓝色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姜媛媛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出现在门背后,不等姜海环开口,她就说:“你有两个选择,第一,马上跟你哥你嫂子进城,假装啥事儿都没见过。第二,跟我进来帮忙。”
姜海环一边揉着摔疼的腿,一边心神恍惚地听见自己说:“我来帮忙。”
姜媛媛迅速让出来一个身位,姜海环闪了进去,随后,蓝色的大门又被紧紧关闭,姜媛媛从里面把门给闩上了。
院子的地面上,一具男人的尸体躺在那儿,早已没有了生息。姜媛媛已经把对方t?的四肢给锯了下来,头锯了一半,导致他的脸歪拢在一侧。
姜海环大着胆子上前一看,不是张喆又是谁!
她浑身颤抖着,嘴唇已经不知道如何发声。
姜媛媛瞪她一眼:“手套在那儿,你戴上,帮我扶住脑袋。”
见姜海环立着不动,脸上满是惧色,老太太吩咐她:“死透了。你就把他当条狗,当只猪。小时候不是见过杀猪吗?前几天你还和大宇说起来,这和杀猪没差。”
“妈……妈,可这是杀人啊!”姜海环终于恢复了脑海中的理智。“妈,你跟我去自首吧,咱们好好跟警察说。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是不是张喆掐了翎翎,你去保护她?一定是这样!”
姜海环说了半天,姜媛媛依旧冷静又理智地举起手中电锯,咔嚓一下,张喆的头滚落在姜海环的脚边。
她鼓起勇气再看了一眼,张喆的脸孔狰狞而又恐惧,看起来死的时候遇见了令他无比害怕的事。
因为有姜媛媛在,姜海环不觉得恐怖,只想追问出母亲杀张喆的真相。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人!
姜媛媛放下电锯,又举起菜刀,手起刀落间把张喆所剩无几的上半身开膛破肚,一拉一拽,肝胆肠子,流了一地。
血液混在姜媛媛那双胶皮手套中,她熟练分拣着带血的肝脏与心脏,还有两片肺叶,丢进了一旁的塑料桶里。
姜海环认了出来,这是自家给猪猪们的喂食桶。
接着就是拆骨。母亲似乎很熟练人体的构造,均匀地把骨头和肉身一点点拆分开。
她见姜海环继续愣在那里,撇了撇嘴,心有不满地开口:“算了,你去生火吧。”
“啊?”姜海环看母亲杀人分尸看呆了,排除了最初的恐惧,认定了张喆的死一定是罪有应得之后,的确如母亲所说,和儿时杀猪的感觉没差。
姜海环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让母亲去自首的话。
姜媛媛冷笑一声:“你听过一个传说吗?”
“什么?”
“有些男人,杀了自己的老婆,就说老婆和别人跑了。”
姜海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直到她意识到一件事,立刻捂住了嘴。
她的养父黄得树,在姜媛媛决定养育自己之后便了无音讯。大宇哥说,他和一个野女人跑了。
姜媛媛的意思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她不屈,不畏,不怕,更是把男人侮辱女人的借口,化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姜海环转身去了厨房。她认定没什么话语再能说动母亲。母亲平素里是个要强的人,从不吃亏。黄村的村民见她一个寡妇领着俩孩子,没少做一些欺负孤儿寡母的事。那时候的姜媛媛便操起一把菜刀闯进村委会,把该属于自己的利益一点点讨要回来。
姜海环相信,母亲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翎翎,才会对张喆动了杀心。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她如果再说让母亲去自首的话,一定会寒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