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蹲在地上,低头面对散落在地上的镜子碎片,端详自己弯垂的眼角、浅淡的瞳仁和锯齿状的尖牙。
“你都已经决定放弃他了,在我面前发了誓,从此以后和他只当陌生人,干嘛还不死心来找他呢。他根本没有能力打败你,再浪费时间也是徒劳。你还有几条命能耗在他身上?”
大哥恨铁不成钢地扯起昭然的长发,让他抬起苍白脸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虚弱得连只鸡都敢叨你一口。你还记得自己从前的实力吗。”
“你也看到了,他这一次眼眶能换核,这是我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昭然索性坐在地上,屈起一条腿背靠水池,乱发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大哥,你够潇洒,能随便找一位人类高手契定。可我不行,我一想到未来活那么多年都只能围着一个无趣的人类转,保护他,听他调遣,我只觉得绝望。”
“什么才叫有趣?”
“养只小煤球好有趣。每天下班,一想到家里有个小东西憋着一肚子坏水在等我,家里说不定被破坏成什么样了,开门就像开盲盒一样,我就觉得很好玩。”
“啊天呐,你真是贱骨头。”蛤白无奈拍额。
“如果他真怕了我,可能会想方设法逃跑吧。我不会让他走,就算用一些强迫的手段也没关系。”昭然垂着眼皮,似乎在心里计划着什么。
“……哎,怎么想起来打耳钉了,难得有心思打扮自己。”蛤白才发现昭然耳垂上多了颗首饰,顺便转移话题。
昭然如梦初醒,指尖沿着耳廓摸到耳垂上的小钉,小坏蛋把这枚耳钉扎上去时认真的表情,他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回味过许多遍。
“是……”昭然刚要开口,大哥及时察觉到他陡然愉悦的心情,立刻双手堵住耳朵:“闭嘴,我不听。”
……
郁岸已经持续链接超过8小时,大脑一直在超负荷运转,虽然在场景中他还意识不到精神过载带给躯体的伤害。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程序墙一分为二,天空左侧冷日初升,冰海与流云相接,浮冰随着激流上下沉浮,圣洁的雪花短暂地被风裹挟,最终沉没在清澈透明的水面中。
而另一端的景色则永久地浸泡在黄昏中,似乎连树叶和房屋都染上了那种去不掉的荒芜颜色,碧绿深沉的湖水泛起涟漪,水面之下阴影攒动,湖如其名,亡者之湖犹如一张涌动的被褥,覆盖在数以千计的亡灵身躯之上,使他们得以安息。
八条白骨手臂与骷髅躯干连接,身上背着一口木棺,像水蜘蛛一样浮在水面上。
与从前无数次挑战失落小镇副本时的感受完全不同,隔着一层电脑屏幕,无法直观地感受到对方的威压,此时身临其境,郁岸仰望那头庞然大物,手里握着破甲锥,难免生出退缩的念头。
在失落小镇的传说中,小镇里的居民每年都会选择一位妙龄少女投进湖中,安抚亡湖寄生者,作为他们残忍的信仰,殊不知少女亡灵的怨气会使其更加强大,亡湖寄生者从溺亡者的怨念中滋生,身上汇聚着强烈的恶意,郁岸合理评估自己的实力,一对一单挑胜算为零。
虽说身后还趴着一头同样奇形怪状的多手怪物,可那家伙长得一副憨厚呆笨的样子,一旦与对方正面冲突,多手怪物恐怕撑不过两个回合。
可郁岸回头一看,那团多手怪物摆出如临大敌的姿态,手臂弯曲肌肉绷紧,皮肤充血,血丝网络在多手怪物表面蔓延。
一阵刺耳的叫声从耳边震响,幽灵般的尖啸犹如辐射散开,听起来像密集恐怖的笑声,在宽阔的水面回**不止。
而幽灵笑声的中心正源自多手怪物,手臂根部慢慢裂开,尖牙血口一寸寸展出全貌。
亡湖寄生者的出现催动了多手怪物好斗的本能,怪物狞笑着慢慢沉入水中,小船周围声音瞬间沉寂,耳边只剩潺潺的流水声。
亡湖寄生者抬起白骨长手,向水面中央孤伶无依的小船迅速接近,抬起一条白骨手臂,高高扬起,朝着水面重重砸落。
那磅礴的力量激起万丈浪涛,小船凌空腾飞,在数十米水花之间空翻,郁岸紧紧攀住小船边沿,大脑飞速运转,思考亡湖寄生者的弱点。
渔船被浪涛卷到空中,短暂停滞后迅速坠落,郁岸尽量稳住平衡,绝不能掉进水中。
就在小船即将从高空砸落,在水面上四分五裂之时,郁岸看见脚下的水面中浮现出一幅巨大的金色圆环,一根金色直线绕着中心旋转,仿佛钟表的指针。
指针戛然而止,忽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日晷?是那怪物的能力……时钟失常,在倒退。”
亡湖寄生者下砸的白骨手臂不自然地抬起,庞大的骷髅身躯也同时在倒退,整个boss都像倒放视频一样原样退回五米之外。
水面的日晷骤然消失,水底突然生长出无数断手,牢牢纠缠在亡湖寄生者的白骨鬼爪之上。
那些断手的指尖迅速生长出细长的血色触丝,深**进白骨内髓之中,贪婪地吸食它的生命力。
多手怪物尖锐的啸鸣响彻天际,这状似笑声的刺耳噪音有些熟悉,在古县医院,郁岸初见面试官时,他这样笑着贯穿羊头人坚韧的胸膛,将那庞然大物钉在了地上,血花四溅,染红了他清浅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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