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个佝偻老者将掉在地上的粮食小心翼翼捡完,那道晃晃悠悠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的拐角处时,钟毓才将视线收回来。
她看着此刻畏畏缩缩站在不远处的王吉安,沉默了半晌,然后面无表情地出声问道:“剩下的粮呢?”
王吉安闻言,倏的紧紧闭上了眼。
他就知道,这一茬自己躲不过去。
可是等了半晌,就只看到王吉安的嘴和他身?体一样绷得僵硬。
钟毓冷不丁嗤笑一声:“带着你的手下收粮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战战兢兢?”
“反倒是给人家还?粮的时候,抖得脸上肉都快掉下来了。”
冷嘲热讽够了,钟毓一甩手,扭头就往回走?。
“将他带回去。”
身?后跟着的岑一知道夫人的话是对自己说的,他看了一眼早就被自己拎住后脖领防止逃跑的王吉安,另一只手里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截麻绳,三下五除二便将王吉安的两手背在身?后捆得死紧。
他伸手牵出长出来的一截子绳,像牵狗似的将人拽着往回走?去。
看着钟毓跟在岑一身?后刻意走?慢的步子,一旁的傅平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要将粮全部还?回去,你方才为何不问王”
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小姐打断。
“因为我要等着他们自己来找我。”
傅平闻言一怔。
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剩下的那些粮食一定是被王吉安送去养兵的地方了。
而且不出意外,这个地方一定十分地广且隐蔽。
而被王吉安藏起来的那批并不知目的又不知数目的兵,又怎会冒着被抓住的风险,来找钟毓?
“我今日开仓放粮的阵仗,藏在暗处的人一定看的一清二楚。”仿佛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像个老大爷似地将手背在身?后的钟毓没回头,声音却从前面传来,“他们本就是被偷偷养在峮州的,所以?根本没有地方自己种粮食。”
“而王吉安搜刮征收来的粮食想必就是他们唯一的粮草来源。”
“既然粮草的来源唯一,那遏制住来源就好比断了他们的粮草。”
钟毓扭头看了一眼傅平,声音慢悠悠地,“你曾是钟延川手下天玄卫的首领,想必一定知道养兵最?废的就是粮草。”
“而现在他们的粮草被我还?了回去,要想继续有饭吃,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
钟毓边说边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在傅平眼前晃了一下,一双圆眼里明晃晃映着狡黠,“一个是将粮食从百姓的手里重新抢回去,另一个则是杀了我和岑鸢,让王吉安继续剥削这些百姓。”
“他们不会选择第一个。”傅平的声音忽然有些哑,他垂眸看着走?在自己斜前方的小姑娘,眸里的神色隐晦不明。
他应该猜到的,这样一位心思?剔透的人,怎会只因为在城门口前看到的那场混乱就冲动?地要将被征的粮食还?回去。
冲动?大抵也?是有的。
可将碎瓷刺穿王吉安手背的时候,她心中想的,应当是想以?身?犯险罢了。
傅平脑海里闪过先前钟毓所做的一切,竟发现,原来钟毓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逼那群藏在暗处的人将矛头对准她与岑鸢。
先是昨日押着王吉安将那群被赶出城的人迎回来,然后是今晨带着他前往粮仓。
每一件事?里,都有她亲自出现的身?影。
如此大张旗鼓,甚至都算准了围在粮仓之外的人会对她感激不尽。
只是想将暗处之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身?上。
那群人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直接去抢粮,他们只会从桩桩件件的事?里找出钟毓,然后将矛头对准她。
要想让王吉安重新掌控峮州,这两位从京城里来的太傅与太傅夫人就必须无声无息地让路。
如何让路?
只有死人,才能?无声无息地让路。
所以?当他们准备来杀人的时候,可不就是她方才口中所说的那句“等着他们自己来找我”?
短短几息之间?,傅平便已经想明白了钟毓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