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我也差些以为你是山鬼呢。”她看向高飞于侧的黑翅鹞,“它叫阿眼,是眼睛的眼?”
他微感诧异,“姑娘如何猜到的?”
“这很难猜么?它眼睛这么好看,换做是我,也唤它阿眼。”才不,换作是她,肯定叫她阿金阿银阿财阿宝什么的。
这种套近乎的招数屡试不爽,他嗯了一声:“阿眼生性顽劣,总爱乱出门,若非姑娘相救,只怕我也不知它去了哪儿……方才你说它被人拿链条栓着,不知是何人?”
“是个长安闺秀,名叫顾盼。怎么,你莫不是要找她报仇?”
他摇了摇头,居然没再继续这一茬,只问:“姑娘也是长安人?”
“嗯,是啊。”
“你既家住长安,为何会来此,又是如何进的天门?”
唔……他怎么这么关心她的来路?
方才也是,一上来就问她行了多久,仿佛是想透过她的话来判断什么似的。
该说实话么?
哪怕现在,她对于自己是如何从天门那头蹿来依旧一无所知。神庙向天下有缘人敞开大门,是何缘法从无说法,可若不是这位僧袍青年的出现,只怕她今夜就要命丧黄泉,无论怎么看,这也不该是神庙的待客之道吧?可她要不是有缘人,又是什么呢?
她一时拿捏不准他想知道什么,自不敢贸贸然回答,道:“是你家阿眼带我进来的呀。我在天门时看到它化身成门上的雕塑,只多瞧了两眼,不知怎么的便走了进来。”
感受到他步履一顿,她问:“怎么了?”
他瞪了阿眼一眼,语气颇有点无可奈何,“没。”
显然有什么。
柳扶微身子微微往前一倾:“听你口音也是长安人?你怎么会来神庙修行的呀?”
他缄默了一下,“……因缘际会。”
看来是不便多说。
尽管未见得这位僧袍男子的全貌,单看此人谈吐行事温煦从容,她难免想:他既是修行者,不知修到了何种程度,有没有可能救得了自己一命?
“寻常人连神庙一隅都迈不进、窥不得,先生得以在此修行,定修得了一身本领啦。”
他叹了声“惭愧”,道:“我在此山住了不过两年,平日里除了浇花种树、清扫楼阶外,并未修得其他本事。”
柳扶微笑了笑,“那敢情好,我听闻佛修最讲究修戒、修定、修慧,欲修禅定,需得先扫除一身红尘烟火气,你师父若不是对你寄予厚望,又岂会如此苦心安排?”
他听了这句,微微侧首道:“姑娘所言极是。”
这种“见商说句恭喜发财,见官道声青云直上”的话她要愿意说可以说一箩筐,但此时她关注点不在这儿,而是:“传闻都说神庙可通天神、驱地鬼,想必你拜的师父也是位神通广大的得道高僧吧?”
“师父若听你这么说,怕是要向佛祖多敲半宿木鱼了。”他破天荒说了句玩笑话,又很快摇头,“不过,我也有快两年未见到他老人家了。”
柳扶微惊诧:“两年?他老人家是闭关了么?”
他不答,兀自低着头拾级而上,柳扶微暗忖:他不会只是个不受器重的扫地僧吧?
她问:“先生方才说许久没见过人,不会连同门师兄弟或是师叔师伯都见不着吧?”
“我还不是神庙的入门弟子……”
语意不无落寞,柳扶微听了更落寞——搞半天连僧啥都不是,就是个纯扫地的?
倒不是她歧视扫地的,只是袖罗教主给她的期限就剩这一晚了,天亮之前不找人将她体内心种拔除,真的会神形俱灭的。
实在不行,索性就把种子种到神庙里去算了。
这般想,柳扶微自己先吓了一跳——若真让袖罗教这般闯进神庙、夺得天书,不知会惹来多大血雨腥风?
念头一起,偏生是想掐又难以掐灭,她又忍不住自我反驳:我都要死了,还管什么后患不后患的?这偌大神庙不也没管我死活么?
她内心正一番天人交战,忽然,僧袍男子猛一顿足,晃得她险些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