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校的视觉艺术项目具有独特的优势,因为学校的坐落于墨尔本艺术区的中心地带,临近国内几个最重要的文化组织,包括澳大利亚当代艺术中心(ACCA),维多利亚国家美术馆(NGV)和维多利亚艺术学院(VCA)。”
“除了确保每个学生都能获得全面的维多利亚州高中毕业证书教育(VCE),视觉艺术课程给学生提供机会专注于艺术实践课程,参与广泛的艺术社区互动,发展专业的艺术展示方法,与墨尔本专业艺术从业者共同工作,拓展艺术创作实践……”*
周黑雨合上宣传册和牛津字典,抬头看看挂在教室前的钟表。蓦地感到眼前一阵带着小星星的眩晕。
她使劲眨了眨眼,伸手掐一掐被眼镜压得生疼的鼻梁,从桌兜里拿出来那封通知书。
她又阅读了一遍那封通知书,并重新检查了一遍落款处的红色印章和校长签名。
紧接着,她又回忆了一遍她在派出所得到的警察叔叔确切无疑的,认定这封通知书是真的的,肯定的答复。
真的,是真的,她有机会在这样的不拘一格、五颜六色的学校里学习。
她豁然意识到,伫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能如何翻天覆地改变自己生活的可能。
她用不着每天五点起床,可以每天迎着太阳出门,在月升中天之前回家。
她在花里胡哨的教室里,画花里胡哨的画,把花里胡哨的设定堆在自己的漫画人物上。
学校会鼓励学生阅读漫画书、画册和图画集,甚至给学生们机会参与进漫画家的工作。
然而,周黑雨意识到,通向这无比欢乐的可能之前,她必须要迈过一道艰难的关卡——说服她的爸爸妈妈。
这实在是个难题。
周黑雨首先想到了苏臻提出的“年级第一”的掀屋顶计划。
但是当“学美术”的诉求,演变成了“去国外学美术”的诉求之后,这计划的可行性实在有待考量,一不小心还会适得其反。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哪怕用最直白的倾诉。
倾诉的基础建立在一个这样的家庭环境下。
周黑雨的爸爸是一个基层公务员,工作是服务乡镇,在领导的带领下帮助村民们脱贫致富。
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长期与规则程序和琐碎事务打交道。
他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在家有自己的安乐窝,在外能够为人民服务,并收获他人的尊敬和喜爱。
他从不攀比,也完全不虚荣,也不太想升官,两条衬衫可以换着穿二十年。他需要的只是安稳度日。
周黑雨的妈妈是一个人民医院的护士,日常在脚步不停和白班夜班间奔忙,现在是护士长。
她说的每句话,即使是让周黑雨拨个蒜,也要用超高分贝的女高音,听起来像是吵架。
但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女儿,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这和她的音量高低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都有一套成熟运行的社会认知,这认知告诉他们,世界就是一个框。
人们在框里溜达溜达就行了,框外比较危险,随时可能被小行星砸中导致灭绝。
这些小行星包括但不限于:亏本,负债,失业,被骗,等等等等。为了避免被砸中,他们厌恶风险,但凡存在一点风险,他们都会坚持规避开来。比如:他们绝不会让信用卡透支,也从来没有用过花呗和京东白条。
因为从大学毕业,到被分配进入工作单位,他们被一个倒扣着的铁饭碗牢牢保护着,从来没有迈出去过哪怕一步。
当然,这是一件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好事。
这让周黑雨生活在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
她拥有不家暴、也绝不会沾染黄赌毒、不会发展婚外情、不会突然失业破产的爸爸妈妈。
更别说,他们还精神正常、受人尊敬、社会关系良好、经济基础稳定、信奉共产主义。
他们从未让周黑雨经历吃不饱穿不暖的担忧,或者爸爸妈妈离婚的担忧,或者无法收到优质教育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