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桥的表情绝不像一个需要恭喜之人,她郁闷地看着孟筠:“公卿是何缜……你真心想恭喜我吗?”
孟筠淡淡笑道:“何公子合适。纵然不是你心头所爱,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什么狗屁安排。她刚想反驳,孟筠就道:“西部是你的福地,他为公卿,或许能化解这位邪神的影响……故而,我不仅建议你去兴国,还建议你去西边。”
“西边?”
“嗯,大亭府,圣乡县。”孟筠道,“要想知道这手环中对你讲话之人是否与真嫄有关,只能去一次西部。圣乡是真嫄的神诞之地,如今只有那还保留着原汁原味的神祠,也只有那的民众还在信奉真嫄。”
怎么又扯到真嫄身上了?看孟筠煞有介事的样子,前桥疑惑道:“我小时候,当真能听到真嫄讲话啊?”
孟筠六岁就进了葆懿宫,他对前事完全知晓,望着前桥点了点头:“你小时可以见神之事,阖宫皆知,只是后来你自己不提了。”
前桥看看梁穹,又问孟筠道:“是我装神弄鬼来着吧。”
“不是装神弄鬼,是假称装神弄鬼。”孟筠解释道,“你不再提真嫄,其实是为圣上。”
为圣上?这又是从何说起?
孟筠道:“你出生后,先皇对你格外爱宠,当时圣上已是储君,先皇却有心废嫡立幼。朝中分立两派,时常因此相互攻讦。有日你去找先皇,无意中听闻有臣子以你能与真嫄沟通为由,劝先皇改立储君。”
“你懂事很早,知道先皇偏爱你,回来后对我说,若姊姊因此而废,并非真嫄之功,而是真嫄之祸,于是从此闭口不提,只说装神弄鬼。说得久了,你自己都忘了,当初是真有过这么一段神迹。”
前桥闻之心中一惊,梁穹成璧也颇感意外。如此看来,女皇即位不久后大举废除真嫄祭礼,恐怕不光为移风易俗,更是为扫荡先皇的残余势力,以及以崇拜真嫄为由,支持魏留仙的人。
先皇的偏心眼儿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前桥顿时后怕起来,魏留仙此后不言政事、游手好闲,难道都是为让姐姐放心吗?
女皇没有女儿,如今只能传位于妹妹,内心一定是不甘的……想起之前几次接触,她完全不设防,不禁吓得冷汗直冒。
这对姐妹花果然有点塑料啊……
可孟筠又道:“西部仍有广泛民众信奉真嫄,因此,本朝少有西籍入京为官。可圣上如今肯重用何有玫,又把她儿子送你为卿,看来是当真不在意前事,也是当真想立你为储了。”
她刚刚建立的女皇警戒线又有些动摇,现在百感交集。
她们好复杂,她们谁真谁假……天哪,好想离开这个世界回家啊……
她只能敷衍着答应孟筠去西部看看,心中却知多此一举。所谓真嫄之语不过是她杜撰的谎言,为了掩盖诱荷的存在。
——
流民问题尘埃落定之时,年节也终于到了。这是一个满载辛苦的年关,连庆贺都带着疲倦。
虽然前桥没打听,但她猜着丰库的积累至少流失了一半。宫宴也组织得紧紧巴巴的,听梁穹说完全不似从前的规模。
女皇仍旧给了何有玫等一线功臣和武德侯最高礼遇,使年宴更像慰劳。前往北部参与平灾的官员多受封赏,南郡参与运粮的乐仪、张怀敬以及瑞麟将军府齐雯等人也得赏赐,张怀敬授长史官,乐仪竟直接提了一级,荣升郡主。
女皇看重武德侯一家之心可见一斑,此后又当众宣布为乐仪和魏收赐婚,引来一片恭贺,翼亲王大概已和女皇通过气,早就知道了结果,她淡定地对着武德侯微笑拱手。
那么好事成双,她的婚事也有幸成为跨年之喜——公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同于乐仪与魏收的初婚,娶何缜虽然也要大操大办,却无需繁琐的前期准备,毕竟对方从五岁起就已在府籍之中。只需进行封公卿仪式,再于公主府行毕婚礼,即可成婚。
要问前桥现在的心情,就是无所谓,也没法追究个所谓。她被复杂的政治局势和姐妹情谊搞得心有余悸,已经没胆再折腾了。
宴席散后,她带着成璧回府,刚登上马车,就听见一阵脚步奔向她的方向。那人立在车厢外,竟然罕见地没有动手掀帘子,而是喘匀了气,小心唤道:“仙姐……”
前桥看着帘布,忍不住想叹气。她思考一番,还是开了帘,和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何缜对视。
也不知道他已在寒夜里等了多久,可他脸上没有疲惫,双眸反射着灯笼摇曳的烛光,微笑小心而温柔,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可真的面对面见了,又说不出口。
他手指攥在袖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仙姐……我、我会当一个好卿子的。”
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前桥静静看着他,又想起赵熙衡。何缜虽然能作,惹出不少麻烦,却没大恶,在同行衬托之下竟然像一朵白莲花。
她点点头,放下轿帘,把他留在车外,让车夫载她和成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