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穹也按照去年惯例,计算出接下来两月的采邑收入,如数捐赠平民之家,供其日用。
魏留仙封邑在潭阳、大亭、荣阴一带,地处西部偏南地区,按说受到流民影响并不直接。可梁穹说,此地百姓若有余财,心中踏实,那么相互扶持、救助同胞的力量也会更足。
与此同时,女皇也再次请她参加庭议。自从收到那封密旨后,她再未听说有关北部的消息,直到朝堂之上,才知荆国北部也有暴雪迹象,八百云关附近已经出现几次小规模暴乱。
女皇处理朝务有条不紊,众臣议奏条条呈报。可能经历过一些事后,心态和当初已有不同,前桥虽然无法完全听懂,却沉着地听完了每一位臣子的发言。
她没什么高明见解,故而觉得所有人都很高明。见到众臣在高效的议论中互为弥补,直到形成令人满意的最终方案,由女皇拍板实施,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才是一个国家该有的样子,看看兴国,什么狗屁玩意?
散朝以后,她虽然浑身疲惫,却没像上次那般呵欠连天。她跟在一伙儿朝臣身后不远处走向宫门,依稀可以听见她们的议论。
“圣上其实早有安排,你们注意到何有玫今日不在吗?上月治水初见成效,还没回京歇上几日,这回又被派去八百云关了。”
“何大人名为递补京缺,可在京待的日子,还没有在外长呢。”
又一年长臣子摇头笑道:“她这仕途看着曲折,实则顺畅着呢。圣上喜欢踏实的能臣,等她再回来时,可就不是一个递补的右执司了。”
何有玫……前桥才记起这个曾有数面之缘的官吏。得知女皇已派专员前去,她更加放心。随着众人迈出第二道门,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墙壁之下。
“孟少司!”
她快步向他所在处走去。孟筠对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逆着人流走到另一侧。
“最近司造局太忙,一直不得空出宫见你。”
孟筠眼眶有淡淡的青色,看来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他不多说废话,将府册递还给她:“那位叫陆阳的使奴,如今还在冶铁厂吗?”
欧哟,他果然也锁定陆阳了。前桥问道:“你从记档中看出什么来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详说,总之你需留意他的动向,不要打草惊蛇。等忙过这两日,我同你一起审他。”
前桥无语,他聪明是聪明,却总慢半拍。
“唉,我也知道是陆阳……不过现在他已经跑了。”
“跑了?”孟筠惊道,“怎么会让他跑的?”
前桥惟有苦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呗。唉,等你闲下来我们再细说吧。”
——
两人匆匆一见后,又各自忙于职责,说好的闲暇却像总也盼不来的空头支票。暴雪带继续南移,东边的黄原、大亭和西边的觐坞也难逃天灾。庭议开了几日,朝臣们的面色与日凝重。
当京都也开始飘雪的时候,北境压抑的氛围仿佛也随之降临。街上再不见笑意盈盈发吉祥币的商贩,孩童的玩闹也被拦腰打断,由忧心的大人领回家去。
前桥的车轿行在京郊通往罗坞的官道上,车轮压雪而过的声音喑哑单调,显得周遭更加静谧。
她隔着厚厚的窗帘,依照记忆默数一路经过几户民宅,出神中车轿骤然一停,在辙声之外,她依稀听见一阵细微而清脆的铃响。
“怎么停了?”
车夫贴着门板回禀道:“公主,到石桥了。对向有一人一马挡着路,车轿过不去。”
成璧掀开帘子向四周望去,确定对面只有一个人,冲前桥点点头。前桥不想节外生枝,慵懒道:“既是一人,就让他先过吧,我们让在一旁就好。”
车夫于是重新赶马将路让开,对桥那边的人喊了一声。
马蹄踏在石板桥上发出哒哒轻响,马铃声也逐渐接近,一个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响在车轿之外。
“老伯,劳驾问您,前方就是京都了吗?”
“小郎,你已在京都地界了。过桥后再往前走,就是西城门。”
“如此,多谢。”
对方似乎在抱拳,引得马铃再次窸窣作响,可马蹄原地踏了几下,并未远离。车夫带着警惕问道:“小郎,你看什么?怎么还不走?”
“这图纹我见过,敢问是公主府的车么?”
车夫意识到来者不善,用手叩了三下轿板提醒车内之人,一边厉声道:“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让开!”
那人没被震慑住,反而发出一声轻笑。
“少爷我去的就是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