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她母亲这些年来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底下嫔御们的闲气,连带她作为她的女儿也备享无边宠爱,却不知道恐怕母亲多年以来也是如履薄冰地度过的。
岂不知她同先帝说过的每一句话,何尝不是在心中仔细思量过了之后才敢开口的呢?
皇恩,君心,从来都是最难揣摩也最把握不住的东西。
正在她意犹未尽地思索语言的艺术时,这卷书就被晏珽宗抽走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道:“婠婠,你害怕我会让你失宠,还是害怕来日我会有其他的妃妾嫔御、甚至纵容她们欺凌到你的头上?”
这个问题现在谁也说不准。
虽说皇后已定,不少世家大族失望非常,但是他们还是卯足了劲指望着来日皇帝的选秀,想要将自家用尽心思培养了十几年的千金们送到宫里去给元武皇帝当妃子呢。
婠婠犹豫了一下,现学现用地回答他:
“我也是为了五哥的帝王威仪着想。你将来的皇后,必然得要心思八面玲珑、能为你打点好一切才行,我看这些书,并非为了争宠夺权,只是想学一学如何平和安稳地教导底下的嫔御们,给你少添点烦心事而已。
你的后宫安稳了,前朝的臣工们,乃至外头的黎民百姓们也会更加觉得五哥是个好皇帝……”
晏珽宗又被她给气笑了。
“算我求求你了,婠婠,别看这些书了,也千万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也是拿她身边的那些老嬷嬷们没法子了,眼见她们一日日地尽教给婠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浑身干劲地要教她宫斗等等,可是和谁斗呢?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女人沾到他的衣角半分。
如果婠婠继续这样下去,将来他真的会被她这样一本正经、端庄稳重却又带着淡漠疏离的样子给憋死,亦会感到无边心痛。
他希望她在他面前可以永远随心所欲,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伺候她的人都行,甚至她可以将她对他的所有不满都表现在面上,对他谩骂争吵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婠婠,不应该变成这样。如果有一天她成了这个样子,那也是他的错。
婠婠不言语了。
他虔诚地吻着她的额头:“只恨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来让你相信我待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如果能生生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就好了,让你也从此安了心,将来去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皇后。”
这卷书,她最终仍是没有放下,默默地在他走了之后继续读完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中,她都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这是她读过的所有书中最没用的一卷。
礼部和内司省的人将陛下娶后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初四。
上好的良辰佳期。
六月中,为婠婠赶制的婚服和凤袍以及在各种场合需要用到的礼服都齐全了,尚衣局的人专程送到陶家来让婠婠一一试穿过。
自然还有她的凤冠,足足九顶。分为祭祀宗庙所用,与皇帝共同接受朝臣百官叩拜时所用,向太后请安见礼的,还有接受王妃命妇们朝拜时用的、以及日常装饰佩戴的等等等等。
每一顶都比曾经陶皇后和先帝的嫡母朱皇后她们戴过的凤冠更加奢华精致。
晏珽宗还让人告诉她说,这几顶都是暂时赶制出来给她用的,不管她喜不喜欢,日后还会命人再为她做许多顶供她更换着佩戴。
而据母亲身边的老嬷嬷们推断所言,这么点时间其实根本不够制出这样华贵的衣裙,恐怕晏珽宗早早就命人备着了,才能做得这样尽善尽美。
六月下旬,宫里的太后又派了几个她得力的心腹嬷嬷们来和婠婠一遍遍地核对婚仪大典的所有流程,确保万无一失不出半点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