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底气的对手才会靠音量取胜,曲衷压根没被他唬住,她格外笃定地冷哼一声:“怎么,我哪点说的不对,还请您赐教?”
曲万峰呼吸变粗,近乎高嚷,气性大得不像个已过半百的中年人:“这次给你介绍的男孩子这么优秀,申大研究生毕业,在申城有房有车,这条件到哪里找,你还不满意?啊?”
“哦呦,好了不起啊,申大研究生。我闭着眼睛都能考进去的垃圾学校,你跟我说说他优秀在哪里?”曲衷胸口起伏,不屑愤懑到极致,“说白了就是看上他有房有车是吧,那这些东西上面写我名字还是写你名字了?”
说着说着,曲衷莫名冷静了下来,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笑了一下:“和他结婚也行啊,先让他把车和房上面的产权人改成我的名字。毕竟我可不想结婚之后只得到一辆车的使用权,一个房子的居住权。”
学了法律就是不一样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曲万峰被她呛得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他干脆直接承认:“对,人家有房有车,多少人排队等着嫁给他,就你不识好歹。你以为凭你自己,这辈子能在申城买房?”
曲衷永远忘不掉那天他说这句话时,轻蔑又绝对的语气。
她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没少给曲万峰长脸。考上研究生之后,曲万峰更是到处炫耀,说她以后前途无量。
曲衷以为他至少是引她为傲的。
可现在呢,他像个不审就判的昏官,上来就给她定了个死刑。说她一辈子也没办法靠自己的努力在申城立足,找个家里买好房车的男人结婚,成为附属品,才是出路。
曲衷深咽了一下发涩的喉咙,咬着牙开口,似在盟誓:“你等着,十年之后我必在申城买房。”
“在申城主城区。”她特地强调。
她明明是开心地从申城回乡的,结果晚上又拎着行李箱原路返回,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那天她累得要死,可是却一宿未眠。
曲衷其实是不排斥婚姻的,她并没有因为父母婚姻的惨淡收场而有过任何阴影。她有过正常的几段恋爱,沉浸其中的时候也会和她的另一半讨论以后。
她讨厌的是相亲这种功利的形式,讨厌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步入婚姻,更讨厌别人逼迫和威胁她。
或许她骨子里是个浪漫又清高的人,她渴望高度纯粹的感情。她要循序渐进,每个步骤都按照它应该有的顺序来。就像法定继承的顺位一样,只有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死光了,才能轮到第二顺位。
心动,表白,相爱,最后自然而然地结婚。这是她向往的关系,应当遵守的顺序。
可相亲是完全相反着来的。双方父母提前介入,两个毫不相干的异性面对面地聊婚姻和小孩,潦草地去民政局,最后办一个除了当事人本人其他人都在哄闹在笑的庸俗婚礼。
曲衷完全接受不了。
后来她开始怀疑婚姻本身存在的意义,对她而言,似乎并不必要。
就刚刚了结的这个案子,神韵和陈夕那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的婚姻,让曲衷更加确认了内心的想法。
她坚信婚姻就是个加盖了官方印章的诅咒,百害而无一利。
和曲万峰闹掰之后,曲衷真正开始独立面对这个世界。
实习律师的工资是很低很低的,申城的消费水平又极高。刚毕业的曲衷,一穷二白,每月的房租都要靠曲万峰补贴一半。
她把曲万峰拉黑后,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省吃俭用,任何一笔花销都要精打细算。去律协实习培训的几百块钱,还是靠做非诉业务的楚千千接济的。
后来有一次,她和许艳茹一起去c区法院阅卷,阅完之后刚好到了饭点,许艳茹问她要不要一起就近去吃个饭。
她答应了。可没想到许艳茹说的就近,是一家高档的日料店。
吃完之后,看到服务员递上来的账单,她的心在滴血。当时许艳茹笑着说,没事,这顿我请。
强硬到从来不轻易在别人面前低头的曲衷,在那一刻,没有办法开口对许艳茹说一个不字。
因为她清楚,或许她咬咬牙,是可以负担得起一顿高档的日料。但餐后的生活,她假装不起。
如果付了这顿钱,她下个月的房租,她不能再节俭的叁餐,所有让她赖以生存的需要付出对价的东西,她会统统负担不起。以上种种,会像连锁反应堆一样地出现,她没有一点办法去应对。
好在那些煎熬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她以为这么长时间了,曲万峰总会想通,可是他依旧没有。
曲衷无力地看着天花板,几个月了,外面建筑施工的噪声终于烟消云散,她第一次觉得申城的夜晚这么安静。
可她却反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怕不是真成了巴普洛夫的狗。
后来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终得豁然。外界扰攘尘嚣,原来是在帮她这个凡人掩去心中杂音。
巴普洛夫的狗,是一项实验,实验结果是一旦习惯了某种长期刺激,会逐渐忘记反抗,并且形成条件反射。这里指的是女主误以为她是习惯了建筑施工的噪声而睡不着的。
另外,餐后的生活,她假装不起。这句话引用自理智派生活中的一句台词:“我可以负担得起一个名牌包,但名牌包背后的生活,我假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