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看见,靖王殿下在看向霍夫人时,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得罪了。
他方才紧张得一背冷汗,不仅是因为头次与庞绍正面接触,生怕有半点错处,更重要的,就是他对霍无咎做出的那一系列举动。
简直就是在拔虎须啊!
江随舟心下害怕,刚找到机会,便匆忙对霍无咎道了一声歉。
他根本没奢求霍无咎会回应他,还想着一会回去的路上,怎么样顺理成章地再解释两句。
却见霍无咎看向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似是在回应他,自己知道。
江随舟吓了一跳,面上的冷冽几乎绷不住了。
他连忙转开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来,喝了一口,聊以压惊。
他刚才那个眼神是在回应自己吧?应该不是今晚就鲨你的意思吧?
江随舟的手指有点哆嗦。
而他身后,霍无咎眸色深沉地瞥了他一眼,将几分极难察觉的深意,死死藏在了眼睛深处。
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还那般镇定自若呢,怎么看了自己一眼,就又开始怕了?
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人前的江随舟。
很会演,眼看着连庞绍都被他唬住了。演出的那副模样,也的确挺招人恨的,难怪纪泓承被他气得暴跳如雷,污言秽语都写到了信件里。
但是
他竟会觉得有点可爱。
甚至在他拿那看似阴戾、实则藏着两分紧张无措的眼看他时,他心口某处像是被挠了一爪子似的,痒中带了点麻。
霍无咎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用指节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下颌。
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留在那里。
那只手是在轻轻抖的,似乎有人在极力控制,效果却不大好。
以至于,分明该是带着侮辱性的凶狠,却平添几分可怜,让那狠劲儿像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表面上嗷嗷直嚷,实则哆哆嗦嗦地靠过来,像是在寻依靠似的。
忍住不将那只手攥进手里,似乎比忍受酷刑的疼痛,更需要几分定力。
门外的雨淅沥不绝,殿内一片灯火辉煌。
金玉锦绣之中,皆是高官勋爵,一片歌舞升平。若是旁人,还真会被迷了双眼,以为这朝廷如日中天,还有好多年的活头。
但江随舟知道,面前这派繁华盛景,是他们掏空了国库、还搜刮了周边许多州郡,才勉强凑出来的。
浮华之下,是一片摇摇欲坠的空架子。
天色渐晚,殿上太监一声唱喝,四下便立时安静下来。
后主来了。
江随舟跟着一众朝臣起了身,静等后主在龙椅上坐下,再随着太监的喝声,与众臣一同三跪九叩,朝后主行了大礼。
待最后一礼完毕,众臣跪在原处,只等皇帝让他们平身。
手执拂尘站在旁侧的大太监静等了片刻,都没听见龙椅上那位出声。
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