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鑫站得无聊,哭丧着脸求她,柯玉才不会答应,板着脸看过时间,告诉他还有几分钟才结束。
“没有用的,柯柯。”张有鑫望着她,一双黑眼睛深不见底,“腿就是会萎缩,截瘫的都这样,这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闭嘴。”柯玉抱起手臂,“信不信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嘴贴起来。”
张有鑫不敢说话了,只能苦着脸继续乖乖站着。
有时候,他俩会一起出门转转。
张有鑫不怕出门,不怕路人的目光,在人行道上转着轮椅,他还挺骄傲。要是有人朝他看,他就会对对方露出一个笑,笑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再看。
柯玉双手插在卫衣衣兜里,兜帽戴在头上,慢悠悠地走在张有鑫身边,问:“天冷起来了,你一个人过夜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啊?”张有鑫笑,“睡一觉起来,赵哥就来了。”
“晚上翻身呢?你以前不是要定闹钟的吗?”柯玉现在对张有鑫的生活习惯已经越来越了解。
“已经有生物钟了,不用闹钟,自己会醒。”张有鑫得意地说,“翻完身立马睡着,一点儿不影响睡眠。”
来到附近一个小公园,两人停下,这是他们每次散步的终点。
柯玉会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和张有鑫聊会儿天,听听他说这一天学校里发生的事。
张有鑫性格活泼逗趣,长得又帅,家里还有钱,即使坐轮椅,在学校里人缘都算不错,不仅交了几个同性好友,还勾搭到几个对他产生好感的妹子。
每次说到关于女孩子的事,柯玉就静静地听,不发表意见。
张有鑫伸长手臂做几下拉伸,语气有些遗憾:“可惜,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又伸了一个懒腰,大声说,“啊!好想谈恋爱啊!”
柯玉默默地垂下眼睛。
这时,张有鑫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在柯玉略微震惊的目光中抽出一支,又把烟盒递给她:“要吗?”
柯玉:“……”
“不要吗?抽不惯这个?”张有鑫点燃烟,吸了一口,笑得有点痞气,“干吗这么看我?抽烟很奇怪吗?”
柯玉伸手拿过他搁在腿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也抽出一支点燃,沉默不语。
小公园里有些市民在锻炼,有些中老年阿姨在跳广场舞,还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出来玩,孩子们跑来跑去,叫个不停。张有鑫和柯玉坐在最角落里,隐在黑暗中,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另一头的热闹风景。
“三金,你现在还画国画吗?”柯玉抽着烟,问。
张有鑫摇头:“很久没画了,也很久没练字了。”
“学了这么多年,丢下了挺可惜的。”柯玉转头看着他,“下个月就是我二十岁生日,你能送我一幅画或一幅字吗?”
“哈?”张有鑫很意外,“为什么呀?我都没想过要送你这个。”
柯玉说:“不为什么,就是想要。”
“你可真是为难我,笔墨纸砚,家里只剩下砚了,其他的都没了。”张有鑫刷刷摇头,“还是算了吧,我送你别的,真懒得再去买,买来了就用这一次,多浪费啊。”
柯玉耸耸肩,眉目间有些失望:“好吧,当我没说。”
张有鑫哈哈大笑:“别这样!我的字和画不值钱,送你别的。你怎么想的呀?居然要我的字画,我这都两年没动笔了,手生得很。”
“都说了当我没说!”柯玉起身把烟蒂摁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拉起兜帽,双手又插进衣兜,“走了,有点冷。”
“哦。”张有鑫转着轮椅跟上她,见她不太开心的样子,不停地解释,“柯柯,真不是我不愿意给你画,你知道的,我现在站不起来,很难去画国画,你就饶了我吧!哎,别生气啦,我保证送你一份你喜欢的礼物,好不好?柯柯……”
柯玉没再理他,知道自己的确是在为难张有鑫,也知道他的确不是不愿意写字或画画,可她心里还是免不了失望。
这么多年了,他俩每年都会互送生日礼物,从最早不值钱的文具、书籍,渐渐变到价格成百上千的镜头、服饰、电子产品……这还是柯玉头一次向张有鑫提出要求,明确地说自己想要什么。
但他并没有答应。
在赵哥的陪伴下,张有鑫的大学生活过得平静、顺遂,甚至可说是风生水起。
他似乎没有受身体条件太多影响,参加社团,参加比赛,和同学们关系处得不错,在校外,还加入了轮椅俱乐部,经常去参加活动。
因为有护工悉心照顾,张有鑫自己也注意,他没有受太多并发症的困扰。大学两年没得过褥疮,大小便状况一直不错,但还是因为不小心泌尿系统感染,被送进医院输液治疗三次。腿上皮肤因为锻炼或睡眠时不注意而摩擦破损,养了一阵子才好。痉挛发作不多,即使发作了也不那么疼,腿抖起来还能当做被动锻炼。至于双腿肌肉萎缩、足尖下垂这种截瘫患者无法避免的症状,张有鑫只能努力去延缓,没法阻止它们持续性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