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感觉,有时候他就像拖着残破灵魂的旅人,在这个世界里疲于奔命。
如果“他”在六十岁死去,轮回转世,现在也已经六十岁了吧。陆修在不同的人里辨认那些白发苍苍的脸庞,他们或是带着基础疾病,
或是在成长的岁月中过了不少苦日子,导致在垂老时牙齿不全、咳嗽不休。
每当陆修想到他的“他”也可能遭遇时间的折磨,变成这副模样时,便觉得时间真是太残忍了,太让人难受了。
他叫什么名字?陆修已经彻底地遗忘了,他甚至遗忘了那个村庄、那孩子前前世的家人,遗忘了自己见过的、有过交谈的大多数人,他刻意地不去想起,记忆产生了混乱。
他还是没有找到他,并做好了迎接他第三世的准备。
我又可以陪伴他长大了,陆修心想,这一次,我一定要在他小时候就找到他……
陆修曾经潜入过派出所,观察那些户籍登记上的名字,期望从上面找到一些联系,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样不行,陆修又想起了曾经的计划——有人能给我什么提示吗?
距离上一次四处寻访命理学的高手,已过了好些年头,人间早已更新换代,也许这一辈的人族,又出现了能够窥探天道的存在?
但陆修渐渐地发现,从事玄学领域的人类比从前更少了,若说一百年前是凤毛麟角,如今则是沧海一粟。科技取代了玄学,更多的现象得到了解释,人类已飞上了天空。
每当他看见飞机从头顶飞过时,总忍不住感慨——现在连人都能飞了啊。
他前往武功山,寻找一位断姻缘异常准确的大师,但武功山的庙宇中破破烂烂,早已人去楼空,于是他在破庙中暂住了一晚。
恰好人口普查员找上门来,给他拍了照片,并让他去领身份证。
于是他有了平生的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的年龄计算,他现在只有十二岁。但他认为自己有二十岁了,于是将出生的年份定在了二十年前。
有了身份证就好办很多,但去很多地方仍需要介绍信,陆修在云南、广西与广东辗转了十年,很快,第十二个十年也过去了。
第十三个十年。
陆修买了一辆自行车,穿梭于广州的熙熙攘攘的街头,昔时的许多庙宇与高人避世之处,都成为了国家开放的景点。新的世界,正以它不可抗拒的力量,辐射着中华山川的每一寸领土。
他看见了太多的恋爱与婚姻,也看见了那些聚散离合的家庭。
他开始朝神明祈愿,哪怕是龙,也有办不到的事。
他最喜欢看婚礼,每当经过婚礼时,总会驻足看上那么一会儿,同时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滋味。
陆修渐渐明白到,他对“他”是什么感情了。
在面对大喇嘛时,他没有说错,就是“爱人”。
在第十三个十年的末尾,他依旧沿袭着禹州教他的生活习惯,白天寻人,既寻找“他”,也寻找能指点自己宿命的人,晚上则不再去打扰凡人的生活。
他发现了一种叫录像厅的地方,凡人会在“电视”上看许多别人的故事,陆修很快就学会了怎么操作,于是深夜时,他便选择在录像厅内度过,打开电视,看一些电影,看人类是怎么谈恋爱的。
有时他会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幻想着等找到“他”了,要与他一同去度过怎么样的日子。
在这一个十年里,他结识了一个满世界寻找孩子的父亲,他们在前往湖南的路上偶然走到了一起,又在进入陕西后分道扬镳。
他告诉陆修,自己的孩子在两岁时走丢了,还给陆修看孩子的照片。
“你的爱人走丢多久了?”那个父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