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如点着头,眼中却犹豫不决,噙着泪珠痴痴地望过来。
官家摇摇头,又道,“你都听说了?楚郢与长平…这两个冤孽,既然事已至此,你与楚郢的亲事,就此作罢了吧,从今往后,都不许你与他来往了。”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小娘子泪水涟涟,苦苦追问着,“阿耶,您告诉儿吧,长平姐姐与楚郢,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也许、也许其中还有什么误会。宣宁不信他会这样对我…”鸿喽姝元
痴傻的女郎,到了这个地步,犹要痴缠。官家恨恨地咬着牙,“珠珠,你竟这般执迷不悟,你阿姐有了他的孩子,已然三个月了,楚郢求娶你尚且不过两月而已,还未成亲便这样朝三暮四,你再跟着他,余生何来欢愉可言!”
他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说着,“你可知咱们为何给你取下‘珠珠’这个小字,陆昭仪体弱命薄,拼了命生下你,只期盼你往后的夫君也能待你如珠似宝,得享一生欢乐。楚郢这竖子得陇望蜀,朕绝不会将你嫁给他!”
官家拂袖而去,李意如实在有苦难言,本按照她的计划,定能将楚郢安抚住。
可机缘巧合下,却将他越推越远,正如宣宁所说,她的到来,也许撼动了命运的车轮几分,却好似并未让它偏离原有的轨道。
“已经三个月了…?”
昔年之时长平并未有此一招,虽也许有李意如与楚郢情深笃定的缘故在,但若这个孩子真是楚郢的,没道理长平会不声不息地揭过此事,而且…
李意如合了合眼,昔年与楚郢大婚之夜,他那手忙脚乱的窘迫,并不像背着她与别人搅和过的模样。
此局要如何破呢?李意如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小榻上的白茶花纹样,想起那日暮间轻雾,有人青袍玉冠倚靠着兰窗,神色淡漠地将茶花书笺夹进书页的场景。
谢方行举止间风雅洒脱,浑然不似尘中人,可那日在云来楼,他望向楚郢的那记可洞穿日月的冷眸,让她笃定了他必对楚郢有宿恨。
小娘子眉间扬起,虽谢方行不肯与她坦诚相待,可若说这世上还有谁不愿楚郢回到荆西…那定然就是他。既然同仇敌忾,必定能携手并进。
李意如轻轻握了握手,软绵轻柔的手掌微微蜷曲,捏成拳头也有重重的虚浮感,早失了宣宁那股生龙活虎般的耐能,这具身体属于那个二十八岁的她,孱弱羸劣,毫无生气。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叹。
三牒君子屏风印着的高大身影微微一滞,少年清冽如泉的声线略带着犹豫,他道,“李…宣宁?我把镜子沾好了…你要不要瞧瞧能不能奏效?”
这样几句话足以让李意如知晓宣宁都对他说了些什么,从前的自己,就是这样天真莽撞,心思浅显易猜。
她微微垂下眼睑,喊他,“阿随。”
这就是十二年后历经苦难后的她,清冷的声线敛尽情绪,沉静的眼眸隐去柔软,弃置了天真与恣意,徒留住淡漠为色,保全自我。
而今日晨光漫漫时,李宣宁眼含热泪地问他若她变成完全不同之人,他待如何。
他能如何?自然是害怕,害怕在自己迟来的这十年,她独自于玉门关外的惶惶空等中失去期望、厌弃自己。
她可以恨楚郢,也可以恨他萧且随,但绝对不能恨她自己。
少年鼻头酸涩,强忍着泪意上前过来。
“阿随,我的青衣呢?我有事儿要交待。”
好一句“交待”!她羸弱得简直像一缕青烟,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消散。
萧且随喊了怜光进来,听见她细声吩咐,“本宫还是感觉不好,听闻承江王府的谢先生颇通岐黄之术,你替我传话过去,让谢先生往公主府走一趟,若是能治好我的病症,本宫自有厚赏。”
萧且随垂首听着,她要找那个什么谢先生,哪用得着这样客气,若是李宣宁,只会昂着小脑袋指挥着,“把我阿兄府上那个谢先生给我找来!”
她这样虚弱,青翠在暮色苍茫下垂败为枯木,翳芜的草场遍地荒墟,渺无生息。
“我送你回去。”少年吸着鼻翼,眼角通红一片,他将那镜子装回绸袋,仔细系在袖中,说道,“顺便我去你府上取些琉璃,看看能不能把这把柄修好。”
“好。”李意如微微一笑,说道,“有劳你。”
萧且随目光轻闪,低着头看着怜光和几个青衣为她整理,半晌后闷沉沉地说,“李宣宁,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作者有话说】
真想把文名改成《两个竹马四个天降》(不是
第三十九章谢方行
谢方行赶到公主府的时候,已是残阳半落。
天色晦暗,赤云染红,公主府内院的杏树红霞团簇,微风一过,百余残瓣凌乱纷飞,碾落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