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至盛夏,转眼到了七月,洛阳的夏天对虞莜来说气候宜人,相对金陵的酷暑,层台累榭的武昭宫可称得上避暑胜地。
七夕这天,傍晚将至,虞莜带了梅染、竹青出宫去织造坊。
几个月运作下来,坊里前后招进大批工匠及本地绣女,庄子上已有两百多人同时做工,规模上来产量便也水涨船高,如今洛阳城里的布庄、绸缎庄,进的货大多出自织造坊。
每月的进项已相当可观,挣来的钱从河西购进大批绵花,这个月底便要开始纺绵,今冬辽远的军服棉被物资,大半已有着落。
坊里的织工绣娘们,今日由春娘带着,依南边的习俗要过七巧节,掷花针、穿七孔,拜月乞巧。
竹青抱着一只大篮子坐在马车上,凑到虞莜近旁耳语,“今日是女儿节呢,咱们不等着太子爷回来一块儿过么?”
“洛阳这里又不过女儿节。”虞莜微微撇了下嘴角,“再说那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们过的。”
秦昶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今日一早起来人已经走了,她原还想着要给他个惊喜呢。
梅染瞧她不大高兴,觑着脸色笑道:“殿下赶个大早起来做鸳鸯兜,可惜太子爷没口福,奴婢已叫人把东西送过去了,就是怕,没个人在旁提醒着点儿,不知会不会硌到牙。”
虞莜不知怎地又觉好笑,赌气道:“他要是把那些红翡都给咬碎了,倒是省得我送荷包。”
“呀,公主你还绣了鸳鸯荷包?”竹青大惊小怪去翻她袖口,“快给我瞧瞧好不好看,欸,公主绣得,肯定最好看了。”
虞莜幼时曾跟随一位苏绣大师习过女红,虽只短短两月,却尽得精髓,绣活儿拿出去叫内行人看,都说至少得有二三十年功力。
只是她甚少做这些拈针捻线的活计,便是竹青的绣工,也是得她指点,才有今日的水平。
虞莜拍开她的手,扭过头去,“没有,我哪有精神绣荷包。”
“那是……”竹青失望嘀咕道:“咱们公主的绣样儿可金贵着呢。”
大师们每年总还有几件作品流传于世,公主金尊玉贵,亲手绣的荷包这世上拢共也没几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极品刺绣之所以引人趋之若鹜,一要工艺精湛,其次就是罕见程度。
竹青自问学不来灵性的绣技,便只在后一等上下功夫,能不动针就不动,每次都要人千请万催,才肯大小绣上一件,确保以数量压倒质量,令得如丹朱那一等眼界的小丫鬟们,对她敬若神明、赞不绝口。
三人一路说笑,到了坊门口,正巧见着春娘送客出来,来人竟是安燕容。
“表嫂。”安燕容一见虞莜,小跑几步上前,笑容亲切自如,“你也是来过乞巧节的么。”
虞莜如今还是不大适应她的自来熟,微微一笑,“怎么五娘子也学着过我们南方的节了。”
“对啊,我来请教春娘,怎么穿七孔针。”安燕容笑得没心没肺,接下来却有那么一点不自然,攥着袖口道:“这不是我答应了青儿,今晚跟她比赛穿针。”
虞莜颇感无语,安夫人对女儿实行的是放养,不教女红,打小习算筹,算帐做生意的门道样样精通,让安燕容谈下一笔大买卖,也比穿针引线容易些。
青儿便是祈岚的外甥女,安燕容跟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比,搞不好真要输给人家。
关键是,她哪来的这份闲心?
虞莜福灵心至,问道:“五娘子最近常去看望祈老太么?”
“啊、是呀。”安燕容答得含糊,指了指对面街道,“今晚城里有灯会呢,曲金河上还搭了香桥,那个,表哥没约你去赏灯?”
虞莜这才诧异回头,此刻恰值暮合四野,夕阳的余晖在天际逐渐淡去,远处街市上竖起许多新搭建的灯楼,灯火尚未明,看不大出来,倒是底下人头涌涌已经热闹起来。
“这不年不节的,做什么办灯会?”虞莜咕哝一句,这事儿她一点都不知道。
上回元宵佳节还四处黑灯瞎火的,她转念一想,近来朝廷有钱,这是家有余粮,难得大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