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既然自己知晓了真相,又岂能再让小家伙伤心?至少,他该让小崽知道,他在自己眼中是极好看的。
在“老神仙”猝然挣脱衣袖、慌张看向他的目光下,君王已起身下地披衣汲鞋笑道,
“寡人感怀老神仙数番助我大秦,却苦于无以为报,今日夜色甚好,寡人想画一幅画像赠与仙人,可好?”
按理说,“老神仙”该矜持地拒绝、然后飘然而去的,可早习惯对自家父王言听计从的“老神仙”,却下意识高兴点头道,“好!孩”
他本想说“孩儿终于能得到父王的墨宝了”,话到嘴边及时醒悟过来,忙改口道,“还好今晚月亮很圆,就请秦王为老夫画一张春夜月色图吧!”
说着,他便随君王来到案桌前,绕到前方推开了木窗,啊,窗外一片漆黑,除了虫鸣声,半点光亮也无!
他忙尴尬地飞快关上木窗,讪讪道,“呵呵,方才老夫前来之时,分明还有圆盘般的朗月悬于空中”
年轻的君王也不拆穿他,嘴角含着笑铺开一张素白绢帛,又亲自将壶中水倾倒于砚台之中,取出一块石青慢慢研磨着,暗道,吾儿既迟迟不肯明示其身份,想来必有他的缘由,寡人好生配合着便是。
研好墨后,君王指着案桌对面的椅子,笑道,“还请仙人坐于此处歇息,既然今夜空中无月,寡人便为仙人画一幅旁的画像,可好?”
“老神仙”点头立刻坐到了椅子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嬴政见自家小崽如此乖巧,真恨不得让他变回往日的模样,抓着这小家伙与自己共寝于章台宫。
扶苏那孩子如今着实心狠,总与寡人抢小崽!
他忙收回心神,执笔于绢帛之上认真画了起来,他要让小崽相信,自己眼中的“老神仙”,半分也不丑陋,确确实实是仙风道骨的仙人模样。
当世鲜少有人知晓,秦王不但文韬武略,还遗传了惠文王与昭襄王的艺术细胞,对音律、绘画之事亦颇有天赋。
是以,他这寝宫不但有卫琴,还备有绢帛、朱砂、石青石绿等工具,一年之中偶从百忙间抽空自娱一番——眼下虽已有纸张,却较为粗糙暗黄,并非后世那等细腻宣纸,远不如头道桑丝所制之绢帛画出来精细。
如今之世,列国绘画技艺多出现于漆器之上,匠人们或以描绘,或以针刻,或以银扣,将车马人物、狩猎舞蹈、花朵动物等画像,栩栩如生装饰上去。
而绢帛绘画,则在贵族间颇为流行,色泽更为丰富多彩。
毫不知情的“老神仙”便坐于椅子上,睁着一只大如拳头、另一只却小似指甲盖的眼睛,认真看着对面执笔蘸墨的君王。
随着桌前又摆上两颗随侯珠,倾斜而下的亮光中,君王清隽优雅的身姿仿佛渡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泽,他专注垂首敛眸于绢帛之上,从“老神仙”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君王深峻的五官与平静温和的神色。
“老神仙”边感慨着“我父王应该是史上最帅的君王吧也不知道这梦里的画像我能不能带走”,边在这熟悉的安宁氛围中拼命打哈欠,在父王身边,他能睡得更安稳呢
正在他在等待中即将昏昏欲睡之际,却听系统忽然大声惊呼道,“天啦,宿主你快看啊,秦始皇这画的是谁啊?画得简直跟真正的神仙也没差别了!”
他登时一激灵,再次睁大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抬着菽豆大的鼻子和血盆大口朝案桌望去,果然,只见君王已搁下毛笔站于桌前,正笑吟吟看着他呢。
“老神仙”看着父王眼中的如盛满星河的光芒,差点没忍住蹦起身冲进他怀里,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眼下的身份,记得此刻这丑模样——
若他是个好看的模样,自然在梦里也会多亲近父王的,可这副丑模样,他真的很怕吓到父王,每回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卑的他当然不知晓,自从嬴政知晓“老神仙”便是明赫后,看他这副怪异的模样也是格外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