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快步迈了过来,搀扶起林沐晨,“好孩子,你身子不好,何须如此多礼?”眼梢浸满了笑意,而眼中也隐隐浮了水气。
真是菩萨保佑,苍天有眼,她等这日等了实在太久。
林家家规不纳小妾,本就子嗣不多,加上林家世代骁勇,战的战死,镇守边疆的孙儿又远在天边,儿子脾气又大,只剩下孙女和外孙陪在左右,偏偏又是个顶个的不省心……
若一直如此,她便是哪天去了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一旁的林沐晨自是不知晓老太君一时间的诸多思绪感慨,不过单是瞧着老人家的神色,便也知老人家多年来维系感情的艰辛与对原身的牵挂。
林沐晨一手握住老太君,笑着道:“祖母,我们不妨进屋说?”
老太君被忽然握住的手先是一顿,随后又握得更紧了些,心下欢喜得很,连道:“好,好,好。”
只是忽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林沐晨手腕上的疤痕,不由得顿了顿,叹了口气:“晨儿啊,是祖母无能,你与你父亲的关系这般水火不容,归根结底是怪我……”
想当初原身六岁丧母,她便想着既是北疆已定,不若让儿子回京陪陪孙女,看能不能把成日缩在书斋里的原身哄出来。
可怎会料到,两个伤了心的人,除却同病相惜抱团取暖,还有互相埋怨指责的可能。
起初原身只是仍旧缩在书斋里呆得更久了些,可那不孝子偏偏暴躁如雷,当面质问原身是不是“恨他没有保护好她娘亲”。
原身无言,只是自此便避着父亲,除却六七年前与他大吵过几回,之后竟是连交谈与问候都无一二。
大抵是心死了罢。
故而林沐晨认为,改善林家人家庭成员关系的枢纽,在大将军林彰一人身上。
林沐晨摇头笑笑,望着老太君道:“祖母万万不可作如此想,您一片好心,晨儿怎能怪您?是我从前有些偏执了,钻了牛角尖。”
老太君颇为欣慰地勾了勾唇角,只是那眼角的忧色仍未消去。
纵使如今晨儿懂事了许多又如何?
她费尽心机解了那么些年的心结,或许最终她终究要承认,那大抵是一道死结……
她太了解她的儿子了,纵是误会又如何?纵是牵挂又如何?纵是愧疚又如何?
不会承认的,不会面对的。
他的确是守家卫国至死不渝的大将军,可若是要他面对内心的伤痕与过去的遗憾,恐怕永远都会选择当逃兵。
林沐晨似是觉察到了老太君的担忧,明媚了些,宽慰道:“祖母不必太过担忧,晨儿也到了及笄之年,与父亲的误会隔阂,晨儿会尝试去解决的。”
老太君眼里带了几分惊异,几丝迟疑,“可”字还没出口,便与林沐晨期待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祖母,晨儿想着,正好父亲今日休沐,不若咱们祖孙二人一同去与父亲用早膳?”
“晨儿你……”竟会做出此举?
林沐晨笑得很是坦然诚挚,语气中又带着一丝感慨:
“晨儿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过去想不开的、看不透的、碍于情面不去做的,都是曾经了。老天有机会让晨儿重新侍奉在您与父亲膝前,晨儿又怎会让这机会白白溜走?往日也消沉久了,不若换一种活法。”
说实话,开局就是孤儿的林沐晨,是很羡慕那万家灯火的温馨的。
纵使有隔阂有误会,纵使表达爱的方式有所欠缺乃至错误,在林沐晨看来,都是有回旋余地的。
这不是为那些不配为人父母的渣滓开脱,而是林沐晨向来不认可“原生家庭全罪论”。
原生家庭有问题也好,成长环境恶劣也罢,人总不能单靠自己认为的不公就磨灭了心气、摆烂到底准备重开。
论悲惨,谁能有她开局孤儿、儿时备受欺凌悲惨?可她还不是一路考上了心理学最顶尖的学府?
境随心转,你相信几分,便能成真几分。
而老太君活了那么些岁数,这民间传闻也是听得多的。
听闻那本该上了断魂桥的人,若是幡然悔悟,倘若阴曹地府阎王爷怜悯此人心性坚定,便会销了生死簿上的名字,放他回去,甚者,还会赠予他几分天资。
此后那人便性情大变,一展宏图,成就一段天地佳话。
老太君嘴上未曾多说什么,心底却笃信定是老天爷见她林家世代骁勇、精忠报国,便给了她孙女一次力挽狂澜的心气。
“那祖母,我们走吧。”
很快,老太君就会意识到,老天爷何止给了她孙女一次力挽狂澜的心气,还给了她次次力挽狂澜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