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点地图明明是业界人人都想进的高福利公司,却被说成这样。想起高雨笙那副老僧入定般的模样,也不知会不会气得蹦起来。耳边忽然回响起那声带着点小心的“你别生气”,刚刚升起的一点戏谑顿时像肥皂泡一样“啵”地碎裂。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负心汉”。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上回跟他打了电话,翟辰觉得这小孩其实挺可爱的,就好玩地给改了个名,抬手接起,“高总,有什么事么?”
“我现在不方便离开,你能来我公司一趟吗?有事跟你说,与李婷有关的。”高雨笙的声音依旧是那个调调,丝毫没有被新闻气到的迹象。
“现在吗?”翟辰看看比别的小朋友做操速度慢一倍、仿佛在打太极的翟檬檬。
“现在,不会耽误你太久的。”言下之意,在幼儿园放学之前还能赶回来。
李婷的死像是一根突然扎进心里的刺,不弄清楚他就坐立不安。跟园长请个假,交代一下便拎起包匆匆走了。
全玻璃包装的财富大厦,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着粼粼光芒,像是顶天立地的一块金砖,刮下点皮都抵得过贫穷幼儿园老师一年的工资。
“高雨笙,负心汉!”听到那有节奏的叫骂声,翟辰才想起来又是周五了,这位明显比高雨笙年纪大的大姐,骂的比以前更凶残了,“高雨笙,你不得好死!抛妻弃子,你等着下地狱吧!”
还用上成语了。
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大楼的保安站在玻璃门内一脸的生无可恋,看到客人来赶紧出来轰人她。
“哎,我说大姐,”翟辰用一根手指点点被保安拽着的女人肩膀,“你说高雨笙甩了你,怎么又抛妻弃子了?”
“我为他流过产!已经成型的孩子啊!他还不肯娶我!”女人手里拿着一张不知从哪个杂志上剪下来的高雨笙西装照,信誓旦旦地说。
“先生,您别理她,高总不是这种人。这女的有妄想症,就跟那种追着明星狂骂说人家抛弃她的人一样。”保安赶紧解释,两人合力把女人拉到一边去。
“你们都是他的帮手!替有钱人作恶的狗!”女人继续有节奏地大骂,连翟辰也一起骂进去。
“好文采,挺押韵的。”翟辰礼貌性地鼓了鼓掌。
熟门熟路按下23楼的按键,先前李婷问他怎么知道标点地图在23楼,他还故作神秘地说秘密。其实只是个职业习惯,进门就在前台拿了导图,哪个公司在哪一层、每层的消防通道在什么位置一目了然。
电梯在23层“叮”的一声打开,达到噪音分贝的哭喊声洪水一样涌进电梯间,让他产生了进的是蔡庄新城十八楼的错觉。
玻璃门外的星空地砖上,摆满了香烛纸钱,墙上拉着白布帘子,黑色手写大字“黑心公司还我侄女命来”。一名中年男子抱着李婷的遗像,两位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哭嚎不止,还用一台砖头大小的劣质随身听功放唢呐哀乐。
估摸着是用李婷留下的员工卡刷卡上的电梯,只是没有指纹进不去公司,就坐在外面闹腾。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报的记者拿个手机在一边录视频:“这里是标点地图的公司门前,死者李某的亲属要求公司给个说法,而公司负责人迟迟不见出现。”
“孩子去世到现在,他们单位领导没有来看过一眼,连个慰问电话都没有!”
“这单位不正规,连死亡抚恤金都没有,说要等保险公司报销!”
翟辰听着这不可理喻的话,只觉得脑仁疼:“哎,我说,警察局都没结案呢,你们赖人家公司做什么?”
“你是他们公司的人吗?”自称李婷叔叔的男人走过来,猛地推了翟辰一把。
翟辰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磕到墙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低头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抬头:“我说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就动手怎么了!我们家婷婷都被你们害死了,还不许我出出气了!”嚣张的中年男人见翟辰示弱,气焰顿时如泼了油的柴火,轰地一下蹿了三丈高。
“我身体不好,打出人命你可得负责。”翟辰颤颤巍巍掏出氧气瓶,连着吸了两口。
“碰瓷啊你!”男人见他不仅弱鸡,还是个病秧子,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照着翟辰的脸就扇过去。
“咚!”粗壮黝黑的手腕,被白皙修长的手稳稳攥住,顿时像被试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一毫米也挪不动了。浑浊的眼睛渐渐凸了出来,中年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瘦弱的青年。
“都说了不要动手,我赶时间的。”翟辰依旧保持着无害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只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玻璃门忽然打开,只穿着衬衫没穿外套的高雨笙快步走出来,不动声色地握住翟辰那只抬到了半空准备打人的手:“保安!”
两名穿制服的保安从玻璃门内的消防安全梯跑上来,抱住中年男子往后拖。翟辰及时松了手,在那黝黑的手腕上留下五道青白的手印。
“公安部门现在还没有结论,如果是我们公司的责任倾家荡产我也会赔偿,不是我们的责任一分钱我也不会出!”高雨笙语调冷淡地说着,吩咐身边的秘书,“报警!”说完就转身回公司。
还被他拉着手的翟辰只得跟着走两步:“那什么,高总,咱俩这么进去不好吧?”
两个大男人好朋友手拉手,他是无所谓,高总的形象可就受损了。
高雨笙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直到掌心被翟辰的指尖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