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兰进门为她换茶,茶水斟了一盏,欲言又止尽数显在面上。
外头声音过于嘈杂楚惊春听不真切,只知晓烟兰这般是叫人授意,有些话要说与她听,遂也配合一把。
楚惊春淡声询问:“外头可有什么热闹事?”
烟兰赶忙应声:“是司予姑娘,姑娘可还记得,就是姑娘初来那日奴婢与您说过的那位官家小姐。”
“不是先前摔断了腿,怎么了?”楚惊春眼皮微抬,到底被勾出些兴致。
“姑娘有所不知,那司予姑娘原是抵死不从的,今日不知怎么了,竟是忽然松了口,说她愿意接客。”烟兰又是自顾自嘀咕着,“说到底啊,这人还是怕死的,将死之际哪还管什么忠贞刚烈,活着才是要紧。”
楚惊春不置可否,只道:“她的身子,眼下怕是接不了客。”
“那是自然。”烟兰道,“她死咬着牙,终于服软的时候不过剩了一口气,掌柜的用了千年的参才算没叫她香消玉殒。眼下自得叫她好生调养身子,可调养身子归调养,也不耽搁掌柜先将这消息放出去,将司予姑娘的□□夜拍一个好价钱。”
“姑娘您瞧,这楼底下都是思慕司予姑娘之人。”
楚惊春脸色微冷:“未曾见过,也算思慕?”
烟兰下颌微扬:“那可是官家小姐,是正经二品大员养出的娇娇,这些人往日里怕是连二品大官的门槛都摸不着,眼下凤凰败落,可不得想着一亲芳泽,仿佛自个都被抬了上去。”
诚然,人性如此。
楚惊春未再吱声,烟兰却是说的愈发起劲,喋喋道:“要奴婢说呀,这司予姑娘也是可怜人,养尊处优十几年,哪成想忽然就成了贩卖皮肉的女子。一心想死又死不得,眼下活着,怕是也活得不痛快。”
楚惊春照旧眉眼耷垂,烟兰余光小心瞧着她的神色,只觉自己所言定是戳中了楚惊春的软肋,叫她忆起往昔。
遂是将声音放轻了些,默然感慨着:“也不知到最后,司予姑娘的头一夜能拍个什么价钱?”
楚惊春心生倦意,懒怠得继续与她周旋,遂道:“烟兰,掌柜的叫你与我说这些,可还有旁的意思?”
眼下的意思她已然领会,若是没有旁事,就叫她清静些。
烟兰被戳穿,脸色僵了僵,这才道:“司予姑娘醒来后,说想见见您。”
“见我?”楚惊春微诧。
“奴婢也不大清楚,或许,是她也想成为姑娘这样的清倌儿。”
她这样的?
楚惊春抿了抿唇,曾经的官家千金沦为以色侍人的妓女,清倌儿红倌儿还有什么分别,终归成了一滩烂泥,苟活于世罢了。
大抵,做清倌儿还算留了最后一层脸皮。
“掌柜的允我去见她?”
自从来到这春和楼,楼里的事固然大都知晓,可也从未叫她大大方方出现在人前。尤其,此刻大堂这样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客。
烟兰道:“自是叫司予姑娘来见姑娘您。”
楚惊春无声笑了笑,果真是不叫她出门。
不多时,外头喧嚷暂歇,丫头推着轮椅上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小说群八扒弎〇齐七五三流,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众人皆扬着头向上望去。佳人未遮面纱,未有遮掩。是一眼可见的清丽脱俗,眉眼间自是一股千金小姐才有的气派,高傲,孤冷,不可触碰。
偏是这样的漠然,眼光平直,像瞧不见下头热闹的人群。那人群便愈是想要向上攀登,任你从前多么高不可攀,如今不还是任我等随意采撷。
大堂内,云娘道:“诸位莫急,诸位看过了,当知我们司予姑娘从前可是娇养的小姐,这身子着了病,总要养上几日。诸位若是喜欢,且耐心等一等,待司予姑娘调养好了,自是要承恩待客。”
说过,不必与推着司予的丫头使眼色,那丫头便及时将司予推离。只是不曾带她回到三楼的地字十一号房,而是打了个弯,来到楚惊春门前。
天字十二号房内,丫头退去,屋内只余下楚惊春与司予对坐。
楚惊春瞧着眼前的女子,描了极精致的妆容,将将遮住虚弱的脸色,却没掩住眸光黯淡。
“姑娘找我何事?”楚惊春道。
司予双手交握搁在膝上,薄肩微微低垂,发丝远些看着还算柔顺,近了才知枯燥。
司予张了张干涩的唇:“我也不知。”
“不知?”
“或许是有些好奇,想知道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楚惊春眉梢微挑:“听闻你几乎死去,竟还有心思好奇一个陌生人。”
她与眼前的司予姑娘当是从不相识。此时得见,也不过隐约揣度着性情,或是亦坚韧,亦脆弱。